第三五七章 老狐狸(1/1)

高就一改连日来的颓败,面上一派闲适之气,见徐泮推门进来了,还同他客气地打招呼:“伯爷,早啊。”

见着老狐狸这般得意,徐泮也禁不住想笑:“看来高先生,对于免于刑罚是志在必得了。”

高就闻言,朝他摆了摆手:“伯爷说笑了,在下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说不受刑罚,只能说朝廷会看在在下积极改过自新的份儿上,减免些刑罚罢了。”

他嘴上虽这样说,可眼睛里却尽是得意。

徐泮不得不感慨,若是自己落到这般境界,恐怕没有高就这样好的心态。

他扯过交椅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了高就一番,然后问他:“你是我捉来的人,涉嫌的也是当年倭寇之战的事情。杨家想提审你作证,那是杨家的事,可是与我无甚干系。便是想减免刑罚,你找我也是无用。到时候把你交到大理寺,他们自然有办法让你开口。

然而高就好像浑不在意,“瞧您说的,若是这般,那我开口与不开口,又有什么关系呢?倒还不如把这事情烂在肚子里一辈子算了,终归都是你们朝廷的烂账,朝廷越烂,我就越高兴。尤其是兵部呀,掌管着全国上下军队的调派,指不定伯爷你明年再去打仗,兵部就给你安排一群使不上钱的老弱病残,也说不好!”

徐泮暗叹他果然狡猾,杨世如只问他几句话,他便已是把事情首尾,都摸了个一清二楚了。

高就这么说,自然不无道理,可是徐泮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当年打瓦剌人那两笔帐,兵部又掺合了多少?

他心中作如此盘算,高就却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一般,突然笑了一声,说道:“伯爷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不少。朝廷这些年牛鬼蛇神尽出,伯爷祖上的英雄将军,说不定便是被那些贼人害了去。难道伯爷不想将他们一网打尽,让他们吐出实情吗?”

高就话音一落,徐泮凌厉的目光便射到了他脸上。

高就好似还没看见,但笑不语。徐泮亦抿着嘴,不作一声。

二人沉默了半晌,高就才突然认真说道:“伯爷放我一命,却换朝廷一个清肃,难道不是很划算的买卖吗?在下的要求也不高,只求伯爷能够高抬贵手,让朝廷判我个流放,也就罢了。”

这高就倒是识相,若是把他这些年与官府作对的罪行累加身上,不判他个凌迟都是放过他了,他让徐泮替他说话,只说倭寇之战的事,只判流放,不无可能,

这还主要是高就知道,以徐泮心性,是定不会骗他的。

他人是由徐泮抓来的,若是徐泮替他减刑,朝廷定然不会不给面子。高就把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了,只把所有事情都摆在徐泮面前,让他自己选。

徐泮心头虽厌恶,可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拿他一个人的贱命,换朝廷一个清肃”这句话。

然而徐泮也不是个傻子,当下又问他道:“你让我放你,我又怎么能确信你的话,确实能让兵部那些人下马呢?若你使劲浑身解数,不过也就撼动了一只蚂蚁,这笔买卖我岂不是亏了?”

高就一听就笑了,抬脸朝着徐泮摆手:“伯爷放心。若是我来作证此事,还不能将兵部的尚书大人拿下来,我高就自己便服刑了,不用伯爷动手。”

徐泮神色微凛,见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道:杨世如手里的书信,不知是何要物,配上高就的证言,竟有把握将兵部尚书都拉下马来。

潘虎,薛鼓,王复勇,庞煜,刘焜……徐泮还要看一看,兵部尚书庞煜这回下了马,又能把谁扯出来?

徐泮心头不由浮现出朱炳俊的身形,终于,要一见分晓了吗?

徐泮答应了高就的要求,一行人手握重机,也不再耽搁,立时便回了京。

且不说徐泮同于小灵回到家中,自然是将近日外出留下来的杂事理清楚,只说杨世如直奔家中,连杯水都没喝上,便直奔他祖父杨宣的房里去了。

彼时,杨宣正在房中看几位孙子作得策论,听小厮通传,说杨世如风尘仆仆地奔来了,有急事要说,连忙传人唤了他。

杨宣这位嫡长孙向来稳重,似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倒是不多见。

杨宣这一生起起落落,能做到阁老的位置,那自然不是常人,他打眼瞧见杨世如疾步进了书房,便直接说道:“天大的事儿,也得先喝口茶。”

杨世如自知失礼了,向杨宣行了礼,照着他的吩咐,将一盏茶饮了大半,心情沉定下来,才同杨宣将此事说来。

“祖父,孙儿去了费家一趟,费老太爷他老人家临终之前,将一封书信交给了孙儿,让孙儿当场打开看了之后,他便安然去了。”

费老太爷离世,杨宣点头默了几息,表示哀悼,然后才缓缓地说道:“费老太爷给你的信中,都写了什么?”

杨世如一听,便知他误会了:“并非是费老太爷给我的亲笔信,而是一封旧年的书信……祖父定然想不到,当年的被剿匪窝里,确实出了一封书信,只是非是那封害得祖父下了诏狱的假信,而是费老太爷时隔十多年后,交给我的这一封!”

杨宣意外地看了孙子一眼,却见他低头从袖口将这封信缓缓拿了出来。杨世如将信交给了杨宣,杨宣拿过来,从头到尾的扫了一眼,便不由笑了出来。

“庞煜当年这一招移花接木,做的真是巧妙,明明是发给他的求救信,却不着痕迹的,转到了我身上来,我差点便被他害了!”

杨宣说到这个,顿了一下,叹了一声,又缓缓道:“难怪当年费老太爷,竟能从书信的墨迹纸张,给我们点出来重重疑点,我委实没想到,真书信竟然在他手里。”

杨宣又是摇头:“也难怪他不敢说,他当时正是丁忧在家,后头能不能再起复还不好讲,又怎么敢把这么要紧的东西拿出来呢?唉……罢了罢了,斯人已逝,我也没什么可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