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六十年代生存记(十一)(1/1)

白翠兰在外面卖力替某人劝说兄嫂嫁女,说得喉咙都要冒烟,她到厨房喝水,看到被她一口一个“懂事守礼”的章爱国正抱着白虹亲她。

白翠兰老脸顿红,心里有些发虚,她第一时间往外看,确认兄嫂都坐在院坝中间,发现不了厨房的动静,这才松一口气,推门进厨房,将门掩上。

只瞧她双手抱胸,斜倚在门后,眉毛上挑,打趣两个小年轻:“你们倒是好,在厨房里你侬我侬,逍遥自在。难为姑姑我为了你们小两口的婚事,在外面嘴皮子都要说破!爱国,愣着傻笑干啥,婶子口渴死了,快给我倒碗水。”

“好的!辛苦婶子了。等明儿我和虹虹办喜事,一定少不了您的封红!”章爱国见白翠兰神情自得,语气松快,知道自己好事将近,笑得见牙不见眼。

白虹却是闹了个大红脸,她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姑,更没法和章爱国这个厚脸皮“流氓”讲道理,索性当什么都没听到,埋头洗她的菜。

此刻,她心里纠结又甜蜜。那人开口闭口不离结婚,这么快就发动姑姑替他向爸妈说情,听姑姑的口气,似乎她爸妈都有些意动。难道她真要和他闪婚?可她还没有和他好好谈过恋爱呢!感觉要是就这么嫁他,自己很吃亏呀。可不依了他,他又要失落难受,这样她该多心疼。

哎呀!处对象真麻烦!好烦恼喔!白虹用力扮开青菜杆子,使劲搓洗。脸上的笑却能腻死个人,整个人仿佛被涂了层蜜。

白翠兰看到侄女那一脸清甜的笑,再瞅瞅那个心不在焉,切一刀菜就瞥一眼白虹的侄子,知道她马上就能喝喜酒。

两个小年轻黏黏糊糊的,白翠兰忽然觉得自己好碍眼。她笑对章爱国道:“别看了,小心切到手!我走啦,免得打扰你们。爱国,你可得专心些,别叫我们在外面在等太久。我哥还在考察你呢!”

“嗯。”章爱国叫白翠兰点醒,收敛心神,专心做饭。免得叫本就看他不顺眼的未来老丈人挑刺。

……

有了白翠兰这个神助攻,加上自己一有空就往白家跑,帮着白木匠夫妻下田干活,时不时带些猪肉、鱼、鸡什么的到白家,给未来岳父岳母烧好吃的,改善伙食。期间,还没忘给白虹买好看的裙子,她喜欢的书等,章爱国只花了短短两月,就攻克下白木匠夫妇和白虹,把肖想已久的美人娶回了家。

章爱国娶媳妇很舍得下本钱,不仅买了“三转一响”做聘礼,还另外加了五百块的彩礼钱,说是专门孝敬白木匠夫妻,感谢他们生养了白虹。

这手笔,在湖石镇还是头一份。就是许多城里人娶妻,都拿不出或者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钱。

白木匠夫妇顿时觉得扬眉吐气,前一阵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尽散。逢人就笑,和谁扯闲话,三五句话内必不离女婿,便是白虹这个长年高居他们心头第一的宝贝,都暂退一射之地,成了第二。

白木匠夫妇本想把五百块同三转一响一起让白虹陪嫁出去,白虹和章爱国没同意。

白虹心想自己也不会裁布做衣,便把缝纫机留给了母亲。至于那五百块,白虹让白木匠分别给了白老大和白老二两百,余下一百,让二老留着自用,多买些养人的小米白面吃,少吃糙粮,把身体养好。

女儿女婿心疼自己,白木匠夫妇心感甚慰。

白母得了台缝纫机,她制衣手艺好,在村里揽了些做衣的活儿,让人自带布,她负责缝纫,一件衣服收一块钱,一条裤子收五毛,一个冬天下来,也小赚了一笔。

至于白木匠,对结了婚仍时常带女儿回白家陪他们二老,给他们做美食的女婿,那是满意得不行。听说女婿过两年想在城西开店,便自告奋勇说要给女婿免费打桌椅柜台。

章爱国叫岳父这深沉的爱感动颇深,他没好意思让都快五十岁的岳父白给他做家具,也怕因此引得白家的两个小心眼舅子不满闹事,再给白家二老添麻烦。自己出钱招人开拖拉机送了几车木头堆在白家后院里,让岳父慢慢替他打,等打完,他再另给工钱。

白木匠知道女婿的用心良苦,只觉得这一个女婿,比两个儿子都体贴孝顺,心里愈发偏向女婿。暗中下定决心,要瞒着儿子儿媳,坚决不要女婿的工钱。

白虹和章爱国结婚前,已经通过镇小的考核,光荣地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教三年级的语文和四年级的数学。

周一至周五就在镇小上课,一半时间住桂花生产队,一半时间带着读五年级的章爱华和三年级的章爱军住白家。章爱国和章爱华小时候家里穷,读书都读得迟。

因为已经分了家,白虹带着章家姐弟在娘家蹭吃蹭喝,白大嫂和白二嫂心里再不满,也不敢吱声。

只是每次白虹回娘家,都叫自己的孩子跑去正房连吃带拿。

白虹起初觉得无所谓,觉得孩子还小,贪吃爱独也是正常。可一二再,再而三的,吃拿了她带回家的糖果零食,不止不记她的好,偶尔一次她忘带东西回家,侄子和侄女就冲她大小声,骂她什么“吝啬鬼”、“嫁人了还回娘家吃吃喝喝,不知羞”。

白虹大怒,觉得自己给侄子和侄女买的那些东西,都喂了狗。两个兄长家的大人、小孩儿,没人领她的情。

从此不再买糖果零食回家,也减少了回娘家吃饭的次数。

白虹经常骑自行车,或者请村里的老把头驾驶牛车,接父母到婆家。她把鸡鸭鱼蛋什么的,买回家中,让白翠兰带着丈夫儿子到她家做客,并跟着白翠兰学做饭,章爱华替她们打下手。

渐渐地,白虹也能做一些家常小菜。虽然味道一般,但乡下人都不挑嘴,将就也能吃吃。

只是章爱国某次休假回家,听弟弟妹妹说他不在家时,自家媳妇常下厨,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可章家也没大人在了,弟弟妹妹年纪还小,他也不忍心叫他们做饭。只备了厚礼到白翠兰家,拜托她做饭时多做一些,顺带解决他媳妇和弟弟妹妹的伙食问题。

章爱国还把章家的粮食搬了一大半去白翠兰家,让白虹隔三差五买菜买肉过去,给一大家子解馋。

只有每月中旬和月底他休假回家,才自己进厨房,做美味佳肴请白翠兰一家和白木匠夫妻吃饭,有时还会叫上白虹大姨一家。

至于白虹的兄嫂,章爱国从不请他们吃饭。同样,白老大、白老.二也不好意思到章家做客。盖因章爱国与白虹结婚前,就明确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往后他不会沾他们的光,白家兄弟也不许打他和白虹的主意。

只是苦了石头和桃花,还有和孩子抢零嘴吃的白大嫂、白二嫂,再也不能沾白虹的光,吃免费的糖果和零食。

不止如此。分家后,猫冬的日子里,时常有人到白家请白木匠帮忙打家具,白木匠叫两个儿子伤透了心,不再带他们做活,而是另外从白家族里选了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壮汉当学徒,带着他们出工。挣来的钱票、粮食、果蔬肉类、烟酒等,除了给自己和老伴留些,其余的都往白虹那儿送。

偶尔东西多了,也会送些到白虹大姨和小姑家,半点也不便宜儿子和儿媳。

因此,在白家,经常是老两口关起门来做好吃的,不给自私的儿子和儿媳吃,最多给石头和桃花两个小孩儿吃些。

便是厚脸皮如白大嫂,借着怀有白家“长房长孙”的由头,几次欲从白木匠夫妻那儿蹭吃拿好的,都叫白母骂走,一点儿好处都没叫她沾。弄得惯爱占便宜的白大嫂背地里没少骂“那两个老不死的”。

有几次她没忍住,在白老大面前发牢骚,结果令本就心焦的白老大大怒,甩了她两耳光,差点儿把她赶回娘家,白大嫂这才老实了。

至于白老.二夫妻,没有老大两口子的心黑皮厚,分家后基本消停下来,听白二嫂娘家兄弟的话,请人在分得的一亩自留地里,搭了两个大棚,去供销社买了些透明塑料盖在上方,种起了大棚蔬菜。

种出来的菜一半卖到供销社,一半送去镇里和县城的餐馆。一个冬天下来,除去一百三十块的本钱,还赚了一百多块,可把两口子喜得不行。

村里有人见他们赚了钱,也开始搭起大棚,做起蔬菜生意来。

春节后,正月初六,白老大和白老二用钱和章爱国换了些烟、酒、布、肉票,去县城的百货商店大购一通,带上好礼去拜访钢铁厂负责招工的领导。

可惜他们各自砸了一两百块到领导家,结果后来招工时,录取名单上却没有他们兄弟的名字。

白老大和白老.二又气又急,跑去招工领导家蹲了一整天,和人扯了一天的皮,结果不欢而散。

气不过的白老大和白老.二跑去工商局告招工领导受.贿,后来闹了几天,虽是将自己送礼的钱都要了回来,也把招工领导的工作搅黄了,可他们自己仍旧没法进钢铁厂。还因得罪了招工领导一家,叫人喊地痞套黑袋,痛打了他们一顿。

最终两人各自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光是医药费就耗空了家底,还向亲戚借了些钱。

天气暖了,白老二家的大棚也没了用处。乡下遍地都是蔬菜,多数人家的菜,种得比白老二家更好更多,且卖菜时要价更便宜,把白老二一家挤出了蔬菜市场。

白老大和白老.二大病初愈后,家里也没有进项的钱,兄弟俩便跑去正房跪着求白木匠原谅他们,带他们一起做木工,尽快挣钱还债。

白木匠见两个儿子吃亏后老实不少,便也带他们一起做活。只是白老大和白老.二手艺不好,经常白木匠介绍活儿给他们做,兄弟俩都干得虎头蛇尾,惹来主顾不满。

渐渐的,便没人放活给他们做,兄弟俩很快又失业。

后来不知他们从哪儿听说,章爱国和他老叔在县城认识不少钢铁厂和煤矿厂的领导,白老大和白老.二天天跑去章爱国他叔的饭店,求他们给兄弟俩“指一条活路”,否则他们就耐在饭店不走。

没脸没皮的白家兄弟在饭店撒泼,闹走了不少客人,章爱国和他叔没法子,只得走关系将他们弄进煤矿厂“拿铁工资”。

章爱国这个腹黑的,不想白白便宜了那对兄弟,便找人将他们弄去挖矿,虽然工资高,但是活儿重,每天把白家兄弟累得死去活来。可为了养家和还债,他们有苦说不出,还是只得咬牙坚持下去。

因为章爱国出面解决了白家兄弟的工作问题,把他们弄进了“前途光明的国有企业”,白大嫂和白二嫂都老实下来,不敢再惹白木匠夫妻和白虹不高兴,怕毁了自己丈夫的前途。

白家的气氛,因此更加和融。

白木匠和白母因而更加爱重女婿。现在家里有什么事儿,老两口都不找白虹商量,全找章爱国。

有时两口子闲着没事,还把家里的鸡鸭和瓜果蔬菜拾掇好,给他们在饭店辛苦上班的女婿送去,让章爱国好好补身子。

白母更是衣服鞋袜的不停给章爱国做,让多年没有享受过母爱的章爱国感动不已,私底下对白虹说,丈母娘对他,比当年他亲妈待他还好。娶了白虹,是他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白虹对此却是酸气漫天,觉得嫁人后,她在父母心中的地位直线下降,叫她那个很会来事哄人的丈夫挤兑得,都没地儿站了。

这天,白虹休假,被白母抓了壮丁,让她骑自行车带她去找女婿。家里的母鸡下了三十个鸡蛋,白母另外在村里鱼塘买了两条三四斤重的白鲢,还装了一大袋山里的板栗、核桃、松子。

白虹最近嘴很馋,胃口特别好,她看见那一大袋板栗、核桃和松子,就嘟嘴了:“妈,你是不是忘了你闺女也爱吃这些?光记着你女婿了。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浑说什么呢!县城买什么都要票,按量供应,有时有票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家里有,就给爱国送些,也叫他尝尝咱村的山货。”

白母斜白女儿一眼:“你姑前儿过来找我扯闲话,还说你姑父给你送了不少核桃和板栗。你都吃完了?”

“……”倒是没吃完。

白虹顿了顿,继续“挑刺”:“可那是姑父送的,不是你给的。再说,这袋东西少说也有三十斤,重死了,怎么载啊?还有那些鸡蛋,容易碎,干脆也别带了。不如留在家里咱们吃。就给爱国带两条鲢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