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行川靠墙而立,双手抱胸,看着一脸欣喜,却又在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兴奋之情的虞幼薇,他的唇边也慢慢地带起來一抹笑容。
自己有多久沒有这样发自内心地微笑了?他真的不记得了。
房子越大,越显得冷落。
他不知道其他的家庭都是怎么样生活的,据说也有三世同堂,好几口人挤在一起生活,虽然会有摩擦,不过也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不像是他的家,父母二人永远各玩各的,而他终于磕磕绊绊地长成了一个大人,于是,从此更加沒有人留意他的情绪。
有好几次,战行川都看见虞幼薇周五晚上背着书包回到家,和虞思眉两个人有说有笑,母女两个的脸上都充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种平凡的幸福,却是他可望不可即的。
“我……我能……”
他的沉思被女孩儿充满迟疑的话语声给打断了,战行川微笑着抬起头,看向虞幼薇。
她微微地咬着下嘴唇,一脸向往又一脸矜持地注视着他的双眼,因为激动,她的脸颊看上去也是红|润润的,那副秀色可餐的样子再一次地勾起了战行川内心的悸动。
“要是你能为我弹一首曲子,就再好不过了。”
他抢先一步,如是说道。
虞幼薇看着战行川,嚅动着嘴唇,终于什么也沒有说。
她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为了避免让她觉得尴尬,不想让她因此而感觉到不好意思,甚至产生自卑感。
所以,她也沒有拒绝他的好意。
虞幼薇坐下來,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两只手,将稍显沉重的琴盖打开,然后,她稳了稳神,十个纤细如青葱的手指,飞快地在黑白琴键上跳跃舞动起來,犹如在表演着一场灵动的指尖舞蹈一样。
一串串优美流畅的音符,从她的手指间流淌着,犹如天籁,仿若精灵。
一曲终了,虞幼薇有些紧张地垂着头,小声说道:“这首《致爱丽丝》是初学者必学的曲子之一,其实我真的水平有限,以后真的真的不能再随便在人前献丑了……”
她是发自内心地感叹着,毕竟,这些年來,自己练习的时间和机会都相当有限,再难的曲子,她即使能够弹下來,因为不能经常练习,所以也势必磕磕绊绊,无法娴熟。
战行川伸出手,轻轻地为她鼓掌,然后,他走到钢琴旁,站定了。
“我知道,你每周都会回这里。要是你愿意的话,周末你都可以在这里练习。旁边就是书房,正好我也偶尔要看书,我们做个伴儿,听着你叮叮咚咚在这里弹琴,我也觉得有意思一些……”
他小心地措着词,生怕触动到她的自尊心。
一向不想惹麻烦的虞幼薇几乎是本能地摇头,但是,当她的余光瞥见那88个令她神魂颠倒的黑白琴键的时候,她又动摇了。
“我……我怕被人看见,会说我妈……”
她想了想,还是诚实地说道。
这么多年來,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她必须要替在战家帮佣的母亲考虑,不能做出任何一点点令母亲难堪的事情。
尤其,战夫人并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雇主,就连每周只回來一次的虞幼薇都曾听见,王静姝背地里曾经嘀咕过几次,说不明白为什么战励旸要留下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佣人,虽然年纪不小了,可那脸蛋儿倒还是很勾人,也不怕把家里的其他下人都勾得沒魂儿。
每次听见她说这些话,虞幼薇都很想冲上去,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可虞思眉死死地拦着她,不许她这么做。
“我是來这里做事的,只要做好我的事,就能拿到工资,养活咱们娘儿俩。至于其他的,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端,时间久了就沒有人会猜忌了。薇薇,你要好好念书,考到好的学校,你的命运才能改变啊……”
虞思眉拉着女儿的手,默默垂泪。
所以,一想到王静姝的嘴脸,虞幼薇还是狠狠心,摇头拒绝了战行川的好意。
他知道,不能强迫她,于是送她下楼,再也沒说什么。
又过了两个星期,刚好又是一个星期六,战励旸夫妇照旧不在家中,每个周末都是他们最繁忙的时候,忙着应酬忙着交际,有参加不完的酒会和派对,每一次都是匆匆回來,洗了澡换了衣服后就再次匆匆离开。
战行川再一次邀请虞幼薇上楼去弹琴,她在心里挣扎了一下,可却控制不了那种渴望,管不住自己的双|腿一样,和他去了琴室。
那以后,周末的时候,她都会去楼上练习,几乎每一次,战行川都会特地腾出时间,陪着她,有时候是上网,有时候是看书。虞幼薇担心会被其他人发现,他只是笑笑,告诉她不必担心。
“房间的隔音还不错,而且,我买了几张钢琴曲CD,对外我会说是我在听曲子,再说也不会有人过问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沒人知道的。”
说完,他朝她顽皮地挤了挤眼睛,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虞幼薇微微愣怔住,她此前从未想过,这个在外人眼里高高在上的大少爷,竟然也会有如此可爱调皮的一面,让她以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慢慢地缩小,几乎成为了朋友。
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缩在被子里,总是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她或许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内心,却无法左右战行川的情感。
连虞幼薇都察觉到了,他似乎爱上她了,只是尚未表达。
她怕,他更怕,怕吓到她。
战行川默默地隐忍着,他想的是,先等她考上大学之后再说。要不然,耽误她的学业,他会万分内疚。
在家中,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是孔妙妙了。她和虞幼薇年纪相仿,也是生活在战家,又自幼和战行川交好,所以,战行川沒有刻意地瞒着她,只是请她帮忙保密。
于是,虞幼薇时不时地往楼上跑的理由更充足了,因为她也间接地成为了孔妙妙的朋友,两个女孩儿总是喜欢凑在一起的。就连虞思眉都无法说什么,她甚至以为,女儿上楼只是为了和孔小姐一起做作业,聊天,相互作伴而已。
孔妙妙成了两个人的红娘,只要见到虞幼薇走进來,她就会一脸坏笑着拿起自己的东西,跑去隔壁看书,而把空间留给她和战行川,让他们两个私下聊天。
这样的状态,一直延续到虞幼薇高考前,虞思眉查出癌症。在她去求战励旸而被王静姝发现以后,虞幼薇就拼命躲着战行川,别说上楼,就连在楼下偶尔遇到,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去。
再然后,就是那个谁也不愿意想起的雨夜……
关于这一段,战行川沒有再告诉过其他人。
那是他的秘密,和虞幼薇相处的几个月里,他彷佛又回到了十七岁的夏天,生活仿佛充满了青春期荷尔蒙的躁动味道,单纯,美好,不掺杂质。
现在,他也不打算告诉刁冉冉,不是不信任她,只是不愿意再随随便便地去回顾往事。
人上了年纪,就会抗拒回忆,尤其是那些容易令人心痛难忍的。
战行川的脑子里一直萦绕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至于刁冉冉喊了他好几次,他都面无表情,完全沒有听见一样。
直到她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挥了几下。
“啊?我……有点儿累。”
他只好这么说,來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刁冉冉松了一口气,面色担忧地凝视着他,叹息道:“只是累还好,爸爸妈妈是担心你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说你中邪了呢。刚才我喊你好几遍,你都沒反应,吓死我了,我甚至也以为你是不是丢魂了……”
战行川笑出声來,一把握住她的手,摩挲几下,笑道:“都什么时代了,还搞那些封建迷信。她沒说你什么吧?我就怕她是认定因为我们去扫墓才导致的,又要给你脸色看。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就让他们立刻从这里滚出去。记住,你才是这里的唯一女主人。”
一席话,说得刁冉冉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毕竟,她的丈夫永远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尽管他的言行看起來有些……六亲不认。
“妈妈沒有说我什么,因为那个风水先生说过了,是琴室里有……而且,他说的话听着挺玄的,还有,他手上的那个罗盘也真的一直在响个不停呢……行川,你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你以后会不会还像今天这样,一睡就不醒?”
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用力地摇了两下。如今自己有孕在身,极其需要丈夫的陪伴,她绝对不希望他的身体出问題。
“放心吧,”战行川探过上半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声道:“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我还得照顾你和,还有我们的宝宝呢……你也辛苦了一整天,快点儿睡,不然宝宝怎么快快长大?”
说完,他又伸手轻柔地抚摸了几下刁冉冉的小腹。
战行川说得对,刁冉冉悬着的心一旦放下,精神松弛下來,整个人顿时累得不行,她简单洗漱了一下,立即在他的身边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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