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爷们儿家,在这儿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产婆忙的满头大汗,说话便没什么好气儿。

“里头是我媳妇儿生孩子,你让我出去?”李长宁瞪着眼睛,偏不肯出去,抬脚就走了进去,也不顾里头人惊呼。

他看着床榻上躺着几乎已经被汗打湿全身的颜黛,眼睛都憋的通红,伸手便抓住她的手。

“诶,你进来做什么?”

婵衣发现李长宁,转头就撵他出去,可李长宁就像是长在了床头一般,说不动就不动,甚至还伸出手来给颜黛擦汗。

“阿宁……”

“诶!诶诶!我在这儿!媳妇儿你甭怕,要实在难受了怎么着都成,别伤着你自个儿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悬在她嘴边,“不行你就咬我,别忍着!”

颜黛疼的几乎脱力,被他握着手,身体里像是顿时涌进来一股子力气似得。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浪费力气!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都不晓得,生孩子凭的就是力气,怎么能胡来?快将这片人参含在舌尖下头,我说用力再用力!”

产婆拿着银镊子递过来一片切了片的人参,给颜黛含住,不放心的嘱咐半天,便听见另一个产婆欣喜的道:“开了开了,能看到头了,用力用力赶紧的!”

随着产婆的指令,颜黛攒足了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像过了许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间,颜黛只听见一声清亮的啼哭声,她整颗心也放了下来。

“是位小公子,恭喜爷跟夫人了!”产婆一脸喜色的将初生的婴儿洗干净,拿了襁褓小心包好了,抱过去。

婵衣瞧着床头两只紧紧交握着的手,笑着摇摇头,让锦屏给几个产婆御医都包了封红,又安排了之后的事情,留了几个人下来,便转身回宫了。

夏天像是拖着尾巴走过来似得,婵衣前些天才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做了皇后的这半年多时间,她见了不少初生跟死亡,心境已经平和的跟步入中年一般了。

回到宫里,她有些疲惫,合衣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梦中似乎又回到了前世。

娴衣还是一脸的骄横,颜姨娘也还是如往常那般貌美似妖,她们正小心的将一包药粉拌入点心馅料理,挨个儿的捏着酥皮小点。

“娘,你说夏婵衣她会吃么?这可是咱们做的!”娴衣看上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还一脸的稚气。

“你不给她吃的,她自要抢过来吃,你莫要忘了她的性子!”

娴衣看看自家娘亲笃定的脸,忍不住纠结了一下,怯怯的问:“若被人发觉了可怎么办?”

“怕什么?这些药不过是些大寒之物,她便是将点心全吃了也不过是身子变差罢了,又会出什么事?”

“可是,可是,她死的这样慢,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府里唯一的女孩儿啊?”娴衣一听她死不了,小脸皱得更紧了。

“嘁,一个生不出蛋的嫡妻,她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莫要怕,她那些好的婚事,最后总会落到你的手里,慢慢儿等着就是了,比耐心,瞧瞧谁熬得过谁!”颜姨娘脸上的笑容,狰狞极了。

婵衣瞬间便醒了过来,浑身冷汗几乎湿透衣衫,她脑子生疼,不知道这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的事情。

伸手摸上额头,一脑门儿的汗,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分不出今夕何夕。

楚少渊从乾元殿处理完政事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天光黯淡下来的室内没有点灯,只有婵衣一个人坐在窗前,神情有些呆滞。

“怎么了?”楚少渊小心接近她,总觉得她现在情绪不太好。

婵衣抬起头看进他充满了担忧的眸子里,轻抿嘴角,后又摇头,眼神落到开阖着的窗前,窗外大片的花木长得正茂,趁着夜晚天气逐渐降下来温度,鸟儿在枝头上明丽的欢快的闹着,这样的场景落在她眼里,却是一片枯败,没有生气。

“黛儿生了个哥儿,我心里很高兴。”她低低说了一句,没有再说话。

这些日子,婵衣的心思越发明显,楚少渊心中一痛,抱起她便压在榻上,“晚晚,我们也会有孩子的,现在只是缘分不到,你别瞎想。”

婵衣牵强的笑着点了点头,眼泪伴随着笑容同时滚落,无声无息却让人心酸,楚少渊埋进她的肩窝里,使劲揉着她的头发。

“这辈子,若我有孩儿,必是你所出,若没有,便是我命该如此,晚晚,你不晓得我手上沾了多少人的性命,上天将你给了我,我不能什么都贪心都想要,是不是?”

楚少渊从她肩窝里抬起头,目光定定的,极为认真的看着她,“近来我总隐约觉得自己以前做了许多错事,分不清梦境跟现实,可明明就截然不同,梦里你不愿理睬我,而现在……晚晚,我怕极了,这事我不敢与你说,我怕你会觉得我发疯了……”

婵衣眼睛猛地一颤,他说梦里……

“晚晚,现在你陪在我身边,我总觉得日子过的太快了,快的让我来不及仔细好好看看你,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就这样飞快的过去,我还来不及如何对你好,你可怨我?”

楚少渊话里浓浓的情意,让婵衣大为震动,她用力抱住了他,摇头:“是我心急了,你别这样,你说的对,我们会有孩子的,一定会有的。”

关于孩子的话题,这是他们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提及,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颜黛很快便出了月子,抱着小小的刚足月的婴孩跟婵衣告别,她要跟着李长宁去宛州。

婵衣站在宫门前送着颜黛离开,就好似跟接她来时一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婵衣叹了一口气,人挨个儿的离开,她心里的空落落的有些难过。

她努力的让自己忙碌起来,从殿内的摆设到院子里的草木,她亲手栽培,不肯假他人之手,毓秀宫被她弄的像是另一个小山居,从窗外伸进来的花枝上热热闹闹的开着花,廊下养了叽叽喳喳的雪白莺歌,每到早晨总能听见悦耳的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