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渊看着广宁王的眼神里充满了质疑跟愤恨,即便是床榻上已故去的文帝脸上面容里还带着几分笑意,依旧打消不了楚少渊的疑虑。

“皇兄离去之前,曾与本王说过立储之事,并非本王一人在,当时也召见了几位阁老,若非皇兄突然毒发暴毙,如今只怕皇储之位早已定了下来!”广宁王面容冷肃,即便是面对楚少渊的怀疑,他依然面不改色,吩咐燕云卫将楚少渊团团围住,不给楚少渊任何逃脱的机会。

长刀出鞘,柄柄锋利锐刃对着楚少渊,可楚少渊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他这个时候还未从文帝的死这件事回过神来,一边垂头看着文帝安详的面容,一边仔细想着前后的事情。

对于广宁王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进去,只是他一直没有认为文帝会将皇储之位传给除了他之外的人,这个世间,除了老四那个混球心存不甘想要时时刻刻将他置于死地之外,还能有谁?

“十四叔这是认定我了?十四叔觉得是我将父王害死了?十四叔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楚少渊冷眼看着广宁王,心中分明已经对这件事有了大概的了解,可广宁王这个人到底不是站在他这边的,看现在的情况,有可能会是站在老四身边,他即便是将事情说出来,也无济于事。

广宁王的脸上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冷厉过,他听着楚少渊的话,仔细想了想他话里的意思,忽的冷哼一声:“蹊跷,你出城的事又如何解释?莫要对本王说你出城是奉了皇兄的命!”

楚少渊握紧了拳头,出城的事儿他自然不是因为别人,可若是这个时候将事情说出来,只怕适得其反,垂着目光,他慢吞吞的道:“父王……自从中毒之后,便谁都没有见过,连我都见不到父王,我出城能为了什么,十四叔这样神通广大,不然十四叔去好好查一查,不过想来十四叔如今大权在握,已经不在乎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出城了,随便安个罪名给我,便能了结了我。”

这样的话,这样丧气的有如丧家之犬的话,竟然从楚少渊的嘴里说出来,这让广宁王心中大吃一惊,忍不住便看向他,那是一张哀伤的面容,眼眶泛红,一双眼睛里头分明有万语千言,可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没有求着自己什么,反而是这样自暴自弃。

“你不必如此!”广宁王忽的觉得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越发多起来,他握了握拳头,心中对将楚少渊抓起来的这个念头,也有些松动了,“你坦白与我说,这毒,到底是不是你下的!或者说,你根本就是知道这毒的来历,你出城去就是为了要掩人耳目,是不是?”

广宁王厉声问着,楚少渊却笑了一声,仰面抬头看着广宁王:“十四叔不必如此责问与我,十四叔图谋的不就是这份天下,这份家业么?如今我落在十四叔的手中,还不是任凭十四叔处置?十四叔愿意将什么罪名安到我头上都行,十四叔即便是想要这个天下我也可以不说半句,可有一条,父王的死若当真不是十四叔所为,十四叔登基之后,万万不要放过贼人,不能让父王死的这样冤枉,不能让父王白白的承受了这样的苦楚!”

楚少渊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直将广宁王击的七零八落,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着楚少渊的目光当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

楚少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双手举到身前:“来吧,十四叔要杀要剐,都请便!”

这个样子,竟然像是要束手就擒,完全放弃抵抗似得,看得一旁的冯胥昭连连出声制止:“三王爷可不要一时糊涂,广宁王爷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您万不可糊涂至此!臣愿意带您冲出一条血路去!您不该承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冯胥昭的话,让广宁王不由得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当中的杀意颇浓,直将冯胥昭吓得闭住了嘴,再不多言,可过了一会儿,便慢慢儿的往过挪着步子。

“老三,你当真肯束手就擒?”广宁王对于冯胥昭的举动并不放在眼里,一屋子的人手都听他指派,即便是多一个冯胥昭,到底不算什么大事,况且他心中也已经有了决断。

楚少渊哼笑一声,没有出声。

广宁王忽的笑了起来,“好,皇兄果然是没有看错与你!”他抬了抬手,燕云卫手中的长刀便都入了鞘,他走近楚少渊身边,低声道,“皇兄临去之前,曾将我看做了你,叮嘱说,‘日后莫不要让父王失望!’皇兄死的太突然,我不得不防!你自个儿且小心行事,往后这江山,这基业,都要你一个人支撑了!”

说完了话,拍了拍楚少渊的肩膀,广宁王大步走出了乾元殿,他的背影乍看上去是那样的恣意跟潇洒,可看得久了,却隐隐的察觉到那背影当中带了几分落寞跟寂寥。

“殿下,您没伤着吧?”冯胥昭见广宁王往出走,忙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楚少渊,一脸的关切之意。

楚少渊摇了摇头,“父王驾崩的事儿要传下去,你这几日辛苦一些,宫中各地方都不能放过,行凶之人一定还在宫中没有逃走,这几日内务必要将人抓住!绝不能放过此人!”

冯胥昭连连点着头,看着楚少渊一脸的失意,忍不住道:“刚刚,还是王爷沉得住气,但到底太冒险了,若是王爷将自个儿的性命交托到了广宁王爷的手中,只怕他一念之差,您就要……”

“十四叔不会这样做的,”楚少渊抬眸望着殿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天空当中铺满了乌云,这几日秋雨连绵不断,便是有一点点的晴天,都觉得万分珍贵,“十四叔太爱惜羽毛,除非他投靠了老四,那种情况之下,他对本王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客气了,而刚刚十四叔虽然将本王拦住,却也是疑问多过其他的,十四叔心中只有父王一人,他不会做出你所想的那种事!”

只差没将“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贴打他脸上了,冯胥昭也不觉得自个儿这样被楚少渊呵斥是有多难看的,他自从投靠楚少渊之后,几乎就将脸面这样的东西都扔到地上了,尤其是现在楚少渊眼瞧着就要登基大位,往后整个天下都会是楚少渊的,他面对未来的君主,还敢有什么牢骚呢?

“王爷高瞻远瞩,臣景仰!”

“行了,你先下去吧,将几个阁老请进来,本王有事要与他们商议。”楚少渊对于冯胥昭的本事是清楚的,但同时他有不喜欢冯胥昭这样溜须拍马的做派,所以除非必要,他是不会与冯胥昭过多交谈的,有事直接吩咐,没事就将人撵的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

冯胥昭刚来到楚少渊跟前,还有些摸不透楚少渊的性子,自然是楚少渊说什么便做什么的,不一会儿几位阁老便从偏殿请了过来。

谢硠宁看着楚少渊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心中有万千的念头划过,只汇聚成了一句话。

“往后,大燕都要靠殿下了!”他带头跪到了楚少渊的身前,算是将楚少渊的名分彻底的坐实了。

楚少渊忙将他们都拉起来:“如今父王身故,父王的死不寻常,本王即便是要登基,也要先将杀害父王的真凶找出来,否则本王还有什么面目去见父王?几位阁老快起来,本王现在就是要与你们商议一下这件事。”

到底是从下头一步步的爬上来的,几个阁老对于查案子一点儿也不陌生。

陆正明掌管刑部,最为熟悉的便是办案子了,他忍不住问道:“最后一个接触皇上的人是谁?”

“是广宁王!”赵光耀笃定的道,他们几个刚进来,便看见广宁王,所以最后一个接触到文帝的人必然是广宁王无疑。

“不会是十四叔的,他没有理由对父王下毒,这件事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所以不会是他!”楚少渊就事论事,他一开始也认为是广宁王的嫌疑最大,可现在再看,广宁王根本在其中获得不到任何好处,那他就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事。

“嗯,那就只有贴身服侍的几个宫人和太监了。”谢硠宁沉吟,“只不过,皇上的死因还需要进一步查检,皇上的龙体……”

若是由着仵作去随意查检,未免太过藐视天子之尊了,所以他只是这么提了一下,便没有再往下说。

楚少渊道:“黄医正既然在,可以让他看看父王到底是死于什么毒,本王知道黄医正有这个本事!”

而黄医正这会儿正心神不宁的候在一旁,他根本不想掺和进来,这一趟他几乎算是将自己都要搭进去了,在宫中住了这么几日,不但没有将皇帝的身体调养好,反而还将皇帝的身体弄的越来越糟,如今皇帝竟然又一次的毒发身亡,让他这一颗心像是坠入了谷底一样沉甸甸的。

听到楚少渊传唤他,他连忙站起身来,急急忙忙的便过了来,等到听清楚问的话,他不由得想了一想,才道:“皇上之前的毒已经拔出的差不多了,若说是再一次的发作,有些说不通,只能说是又有人下了毒,可这个人到底是谁,臣不敢妄加推测,这毒臣曾辨识过,发作的极快,基本上触到之后便会发作的!”

他话音才落,楚少渊便想到了贴身服侍的太监身上,若当真是这样的话,只有贴身服侍的人才会有机会下这个毒手。

“去将赵元德传进来……”他话还没有说完,外头便有人匆忙进来禀告。

“回禀王爷,徐公公毒发身亡了!”

徐公公也是贴身服侍文帝的太监之一,楚少渊只想到了赵元德,却没有想到徐公公这么个人,不由得心中一沉。

“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徐公公住的屋子里,只看见徐公公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一脸的青白之色,七窍流血,看起来十分的可怖。

“这算是畏罪自杀么?”赵光耀不由得出声疑问道。

“应该不是!”陆正明指着一旁桌案上摆开的茶具器皿,还有桌上的点心匣子,“若是畏罪自杀的话,应该不会在死之前还有闲工夫吃这些,而且你有没有瞧出来,徐公公这一副打扮,分明是要歇息的样子,有谁会在死之前还穿着这样随便?”

死,是一件大事,尤其是畏罪自杀的人,他们的心里头必然有着许多的事情,刚服侍主子回来,便能这样轻松自在的状态,只有一点,那就是他还不知道主子已经遇害的事儿。

“不是徐公公下的手,不过看上去应该跟徐公公脱不了关系。”

陆正明的话,让赵光耀疑惑不已,他到底不是办过案子的人,他一向就是在工部当差,管的大部分都是工部水利工程,根本不明白为何陆正明能够从这样一件小事上推断出这么多的东西来。

“确实如此,”谢硠宁一直默默地观察着,没有急着说话,这个时候他也点头道,“陆大人说的有道理,若是徐公公事先知道此事,定然心中十分的纠结难当,这样之下,就不会十分轻松了,还是要请人来看看,到底徐公公是怎么死的。”

楚少渊一脸的冷凝,他知道事情查起来会很难,但没有想到会难到这个地步。

“皇上驾崩的事儿不能等,这几日天气虽然凉快,但到底不是冬日,人放不住,”陆正明一边将屋子里的证据都不让人动,一边儿对楚少渊道,“案子可以慢慢查,宫中各处加强守卫,总会将人抓出来,但皇上殡天的事儿得及早办,而且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几件事儿都不冲突。”

几人这样劝着楚少渊登基大位,说出来也是为了政局的稳定,毕竟文帝死的蹊跷,而大位若是空虚的话,朝中局势就不会那样稳妥,到时候出的事会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