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刚将顾奕接回府,顾奕就撑不住了,整个人瘫软成一团,别人怎么扶都扶不起来,脸上不但是没有半点神采,就连身上的温度都渐渐的凉了,不似先前那般高热。
下人们慌了,连忙禀告给宁国公,宁国公这会儿心里团着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解开这个结,他写了一张又一张的折子,可每一张折子都是写到一半儿就词穷了,看着儿子越发不爽利的身子,他心里的那个念头越发的盛了,直到下人禀告过来,说顾奕已经没有出气了,他才下定了决心。
“奕儿,”宁国公从书房匆匆来到顾奕榻前,低下头看着顾奕有进气没出气的那张泛着死白的脸,有些话他再不忍心,还是说了出来,“你从小就是父亲的骄傲,无论是跟四爷进宫读书,还是跟父亲来川贵,都是个好孩子,父亲也舍不得你,可……你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的,你如今成了这样,父亲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安心的闭眼吧,等你过身之后,父亲会挑个继子继在你名下,不让你断了香火。”
顾奕似乎是听见了宁国公的话,原本就透着几分痛苦的脸色忽的狰狞了起来,呼吸不稳,他原本想要抬手抓住宁国公的衣摆的,可睁开的眼睛里混沌一片,像是映出了宁国公的脸,却又不像是在看宁国公一般,嘴角嗫嚅好久,竟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知道内情的下人们都不敢出声,垂着头就想让宁国公不注意到自己,心里却忍不住想,那样的虎狼药如何吃得?世子爷原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用那样的药不过是激发了药性,让人回光返照罢了,这样的道理怎么国公爷一点儿也不当紧?
“好孩子,你安心的走吧!你母亲还在那边等着你呢!”宁国公宽抚的将人的手抓在手里,他眼中的痛苦之色不像假装,可到底不比前几日那般难受,他这会儿一心想着如何脱罪,早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顾奕其实心里头很明白,但身体一点儿劲儿也使不出来,他很想找宁国公对质一番,但嘴里含着的话到了嘴边,只有几声轻声的哼哼声,他的身体彻底的没用了,想到这一生短短的十来年,顾奕便觉得自己像是将一辈子的苦都吃了。
“曼曼……”他喉咙里最后发出一声声音,却是亲妹妹的名字,他想着,若不是顾曼曼,他也不会这样冒险,一切都是顾曼曼,一切都是自己的妹妹害了自己啊!
含着恨意,顾奕缓缓的合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很累,头往枕边歪了歪,再也不动弹了。
宁国公听见他最后说的那句“曼曼”,明白过来顾奕最后的期盼,他眼含热泪,“奕儿你放心吧,曼曼她,父亲会给她安排一出好亲事!”
顾奕的死讯第一个传进顾曼曼的耳朵里,她不相信的蹭的站了起来,冷冷的瞪着服侍自己的丫鬟。
“你说谁没了?再说一遍!”
这几日服侍顾曼曼的丫鬟算是换了个遍,但凡是好看的丫鬟放在她手上绝不超过三天,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打卖的打卖,发配的发配,整个府里没有一个丫鬟愿意服侍顾曼曼,且顾曼曼尤其憎恨丫鬟一身细腻皮肉,她总是要折磨的青一块紫一块才肯罢休。
丫鬟们战战兢兢的服侍着顾曼曼,这会儿听见她问话,俱都不敢迟疑半分,忙回道:“是世子爷没了,国公爷正搭建灵堂,世子爷身上的孝服都穿好了。”
顾曼曼就像是晴天挨了个霹雳似得,她压根儿没想到十几天之前的大哥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给她报仇雪恨,而十几天之后,居然就没了!
“我不信!”顾曼曼一把推开站在面前回话的丫鬟,跌跌撞撞的就往架起的灵堂跑去。
直到看见灵堂上搭起来的白布,直到看见大大的奠字挂在中间,直到看见了中间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木,顾曼曼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似得。
“我……我不信!大哥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她尖锐的喊了一声,冲过去就要去看顾奕的尸身。
“诶?快拦住大小姐!快!”管家这会儿正守着灵堂,让画材的画师按照宁国公府的徽记画着棺材,看见顾曼曼就这么直挺挺的冲了过来,连忙出声让人制止,他人也跟着到了顾曼曼面前,宽慰着,“大小姐,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呐!”
顾曼曼哪里听得进去这样的话,她伸手就是一巴掌,将管家一张脸都打歪到了一旁。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将棺材打开,我不信我大哥会死,我不信!一定是你们,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害了我大哥!还不让开!”
顾曼曼一开口就将一院子的下人都得罪光了,尤其是管家还是从云浮城跟着一起过来的,他首当其冲受到最大的冲击,忍不住脸色歪了歪。
“大小姐,您这话就有些不中听了,”管家在府里向来是有威严的,被顾曼曼这么当众的一巴掌,不但是颜面尽失,只怕往后就连管着家事都不太愿意插手了,“世子爷是国公爷亲眼送走的,您若是不信可以去找国公爷,您在这儿找我们这些下等人的麻烦,您至于么?也犯不上啊!我们都是些贱命,不值的什么,您若是气坏了身子,我们可赔不起您!”
顾曼曼这会儿脑子根本转不过来弯儿,她只知道自己的兄长被他们关进了这个棺材里头,就像是她母亲一样,当初母亲就是这样被带走的,她不能让人再这样将兄长也带走,当即便闹了起来。
管家见势不对,忙让人去请了宁国公过来。
宁国公手上许多政务还忙不过来,这会儿听见女儿不管不顾的闹了起来,简直要气炸了,过来看见女儿这么个疯子模样,忍不住骂道:“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的?在这里闹什么,还不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