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母亲去了,我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也就再没有过过这些节日了。”

李长宁说的很平淡,颜黛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孤单,她忽的想到自己不也是如此的么?父亲母亲早已作古,在祖母身边长大的自己虽然也是锦衣玉食不愁吃穿的长大,可对这样热闹的地方,热闹的节日,还是不适应。

“也难怪,公子身边服侍的都是男子,若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也不至于如此。”颜黛撇开头,她的神情很淡,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点儿也没有一个小娘子该有的欢喜或者羞赧。

李长宁忽然有些焦躁,他没见到她之前,一直想要见她,等到真的见了她,发觉这个人跟自己想象中的反应完全不同时,他又焦虑起来,他从来对这桩婚事就不是十拿九稳,说起来也只是见了她一面,可这些天一想到她,心中就一阵欢喜一阵忧虑。

这样的情绪反反复复的折腾着他,日夜心神不宁,谋划了许久才得见一面,他怎么会允许颜黛用这样平淡寻常的语气将事情糊弄过去。

“姑娘说的这般轻松,想必是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痛苦,若身边人那么容易得,怕我也不必这样日思夜想,衣带渐宽了,”李长宁嘴角噙着笑意,却很淡很轻,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烟消云散,他个子高,将挡在颜黛眼前的树枝折了下来,心不在焉的握着,“姑娘许是对我着恼的很,觉着我这个人又轻浮又孟浪,如何就能够做出这般不知耻的行径出来……”

“不是的,公子误解了,”颜黛听着李长宁这般自我贬损,忙打断他,“公子这样不拘小节的人,我很羡慕。”

他们并不是很熟,其实她也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一般的小娘子们要如何面对这样的事,她无从想象也没有经验,她的心有些乱,一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有嫁人的这一天,但却不想这么早就,或者说是不想这个时候,可看见他这样守礼的不论是与她说话也好,送她回去也好,或者是三番五次的求亲,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真诚,对于这样的真诚,她有些无力回报。

“可姑娘话里的意思,却叫我听着胆战心惊,”李长宁嘴角浅淡的笑容已经含了一丝自嘲,“我从十四岁开始便与父亲在军中历练,匪患一窝一窝的剿,便是遇见了强敌也绝不退缩,几次生死关头,我所想到的只是大丈夫固有一死,从不曾有过害怕的时候,可姑娘刚才的话,却叫我心中无比胆怯起来,姑娘你说这算不算是……”

李长宁转过头看着颜黛,点漆般的眼睛无比明亮,颜黛甚至能从他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颜黛心慌,忙侧了头,不敢与他对视,即便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真诚了,可说出来的话却叫她自己也觉得不好。

“我从小便长在祖母膝下,祖母便是我所有的一切,这个时候我实在是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何况公子身边,不,公子这样才貌的丈夫,应当有更匹配的女子,我实在是微不足道,不值得公子这般费心。”

她的心涩涩的,说出这番话来,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觉得轻松,可直到抬头看见了李长宁那双一下子就黯淡下来的眸子,她心口的涩意像是潮水一般,汹涌而出,瞬间将她淹没。

气氛一下变得寂静,李长宁死死握着树枝,力道大到骨节发白,他是如何也没有想到,颜黛会心生退意,或者说她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让他做夫婿……心中一阵热一阵冷,他的心就像是被放到了油锅上煎。

“就…不能试试么?”李长宁低声问,眼睛移到颜黛身上,有些可怜兮兮,“还是说姑娘觉得我哪里不好,我都能改,我也没什么臭毛病,比起军中的兄弟又爱吃酒又爱吹牛的那些习性,我全都没有的,也不爱打架,寻常见到了不平事,也会尽力帮忙,还是说姑娘更喜欢斯文一些的郎君,我也是可以的,我自小也是饱读诗书,只不过父亲是武将,我往后的路子很大可能也是武将,其实我也可以去考科举入仕途的。”

李长宁说着话,凑上前来仔细盯着颜黛的神情瞧,他知道若是有了心仪的小娘子,定然是要费尽心思才能求娶的到人的,他不怕麻烦,也不怕花心思,只怕她不肯接受自己。

颜黛后退了一步,用力摇了摇头,她心乱极了。

“公子不必这样,公子现在就很好,是我的问题,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公子的期许。”颜黛对自己的身份看得很清楚,虽然大家都说她是安亲王爷嫡亲的表妹,可再如何嫡亲,她家祖父也不过是个千户的职位,她从小父母都不健在,一直养在祖母膝下,这样的家世背景,加之自己性子又不喜争斗,帮着嫂子管家就已经是极限了,又如何能够担当的起宗妇的责任,她不想拖累了别人,才会一直揪心。

李长宁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小娘子的纠结,她不停的退缩,退缩,心中的心结千千万,她不肯说,他便是绞尽脑汁,也只能知道个皮毛,他转了话头。

“那不谈我,只谈姑娘自己,姑娘心中想些什么我猜不到,但姑娘现在的处境,我却是有些焦心的,姑娘虽是安亲王爷的表亲,可靠别人总归是不能长久的,姑娘客居在安亲王府,总有出嫁的一日,且按照安亲王爷的意思,也是想要替姑娘挑选一个合心合意的夫婿,姑娘放心不下颜夫人,那便要找一个可以接受与颜夫人一起生活的夫婿,也好方便就近照顾,而且这个夫婿家里人不能太多太乱,以姑娘这样喜欢清静的性子,嫁到一个大家族里,总是要有许多麻烦。”

一条一条的分析下来,颜黛赫然发觉,他说的这些与自己现在的处境几乎全中。

“姑娘方才说我的期许,我一个习武之人,最大的期许就是回到家之后,能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子在家中等着我,且我家中人口简单,只一个父亲,和父亲的妾侍,姑娘想要接颜夫人来家中颐养天年,家里有的是院子,这些都不能算做是大事,且往后我大约会守在外头,不跟族人有太多往来,父亲也不是族长,也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只顾好自己家里的事情就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