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心中愤恨至极,若不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她根本不会请卓依玛!现在可好,不说她穿衣打扮处处与人不同,就说她行事作风也实在叫人不齿,即便大家都知道老爷是土司,也向来不会真的将那一套放到老爷身上,可她却好,偏生怕人不知道她与大家不一样似得。
“王妃,”稳了稳情绪,周夫人这才将压着的那口气给忍下去,“还请您上座。”
卓依玛皱了皱眉,她原本以为周夫人会借着她的这几句话闹起来,这样她才好拿捏一二,可没料到周夫人竟然忍了下来,还态度亲昵的去搀扶安亲王妃,这叫她心中多少有些不适。
忽然想到先前在家中时,长老曾对她说过,周夫人再蠢也是在益州城女眷之中数得上名头的,长老叫她不可轻举妄动,凡事要思虑妥当再出手,她不以为然,她当时心中想的是,自己与周度来往甚多,从周度言行举止当中察觉到他对自己的这个夫人并没有多么的满意,所以,是她轻视了周夫人。
婵衣无意掺和到她们中间,浅浅一笑,落座之后便问起了周锐:“小寿星公在哪儿呢?这样的日子也不抱出来让咱们瞧一瞧。”
周夫人笑道:“这孩子刚才还在院子里跟丫鬟婆子们玩,这会子估计是玩的累了,回去睡了,知道王妃爱重他,我早便吩咐了婆子,让他睡一小会儿便过来给王妃请安……”
“既然孩子累了,便让他好好歇着,左不过宴席还要一阵子才能完,”婵衣笑着阻止,“况且便是锐哥儿不来请安,我还能生他的气不成?”
婵衣确实是喜欢肉嘟嘟的小孩子,面对那样柔软的小生命,她没办法不和颜悦色,也有心给周夫人做个场面,毕竟相较之下,她更厌烦卓依玛跟卓家。
这样一想,心中忍不住摇头,看来人还是要有个对比,才能分出好歹来,跟卓家一比,周夫人都显得面目敦厚起来了。
周夫人得了婵衣这句十分亲昵的话,脸上的乌云立即散开了,笑容满面的道:“到底王妃气度大,这样也好,等会儿他睡饱了再抱出来,也能多陪王妃说会儿话,难得王妃这样看重他,这都是他的福气。”
屋子里的女眷们都附和着,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这样一来就显得卓依玛有些孤单,她不在意的笑了笑,从小到大她经过的场面比现在难熬的比比皆是,她压根不将这样的小场面放在眼里,只是察觉到从云浮城来的这个王妃,多少有些不给她脸面。
不过她也知道原因出在哪里,也不揪心,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多言。
戏到底还是婵衣点了,不过她没有什么爱听的,只是按着众人口味,点了几出热闹的便放下戏折子。
戏开场的时候,贺家二太太携着贺大小姐呈了些水蜜桃上来,贺大小姐恭顺的端着盘子给婵衣。
婵衣垂眸看了眼贺大小姐,微微有些讶异,不同于贺二太太的张扬与聒噪,贺大小姐明显是个沉默内敛的小娘子,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也不知及笄了没有,相貌十分柔美,一举一动都跟画中走下来的仕女似得既端庄又淑静,身条出落的也漂亮,若不是知道她是商户女,怕还以为是哪个小户人家出来的闺秀。
“是咱们庄子上头产出的,虽然已是秋天了,但这个品种的桃子向来熟的晚,这个天儿正好吃,”贺二太太的嘴皮子一如既往的利落,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婵衣滔滔不绝,“我也是借花献佛,借着周家公子的生辰献给王妃尝一尝,平日里咱们这样污泥一样的人,可不敢到王妃跟前现眼。”
婵衣心中好笑,商户之家虽然属于最末,但也不至于就污泥了,可见服侍人服侍惯了的,便是能自个儿做主了,在骨子里还是觉着自个儿是个奴才。
她轻轻捏起一只桃子,扫了贺大小姐一眼,惊讶的发现贺大小姐原本有些刻板的脸忽的生动起来,看这样子,应当是刚才暗暗的瞪过贺二太太一眼的,现下眼神里头还带着股子怒气,却让整个人都多了几分灵动之感。
婵衣捏着桃子作势嗅着,将自己眼中的兴味掩饰下来,道:“闻起来倒是香的很,只是这桃子未免有些大,我一个人可吃不了,不如切开了分与众人吃吧。”
周夫人心中不喜贺二太太这般迎奉安亲王妃,却到底念着乳母的情谊,挥了挥手让下头的小丫头接过水蜜桃,切好了分与众夫人。
“倒真是甜,也不枉费贺二太太一番美意,”婵衣拿银钎子插了一小片桃子,细细咀嚼,不甚走心的夸赞着,打量了贺大小姐一眼,“还是头一次瞧见贺大小姐,看着跟贺二太太不太像呢,想来是更像父亲一些了。”
贺二太太心下暗道了声糟糕,连忙去看贺大小姐,生像是怕她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
贺大小姐却盈盈一笑,声音轻慢:“王妃误解了,我不是二婶所生,我是长房所出。”
因为素日里贺二太太如何也讨不到安亲王妃的欢心,所以这一次便索性由着家中长辈安排,允了贺大小姐跟着一道过来,只没料到安亲王妃竟然会对贺大小姐感兴趣,这叫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料想到。
贺二太太一边心中诧异,一边顺着贺大小姐的话说道:“王妃勿要见怪,实是我家这个侄女成日里听我与她提及王妃的姿仪,她心中仰慕多时,我才斗胆带着她来拜见王妃……”
贺大小姐忍不住皱眉,虽说他们是商户,但做的都是正正经经的营生,怎么到了二婶口里,无论她自己还是家里人都这般下作!
“二婶!”实在听不下去,她开口打断贺二太太,“您好歹在众人面前给我留些颜面呐!”
婵衣瞧着贺大小姐这话才说了一半儿,语气就弱了下去,羞中带怯的模样,分明是极懊恼沮丧的,就像水面上的泡泡,戳一下便挑破了,噗的一声碎裂开来。
倒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