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形容端肃的站在左侧,将丫鬟托着的红漆托盘里放置着的这一支发簪执起,恭肃的递给谢氏。
谢氏接过簪子来,心中感慨万千。
过了今日,小女儿也长大成人了,再也不是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个娇小肉团子一样的娃娃了,她看着跪在身侧身子挺拔毓秀的婵衣,既觉得骄傲,又有些不舍,眉目之间就多了几分淡淡的感伤。
婵衣一抬头就恰好看见谢氏脸上的不舍跟难过,心中一怔,脸上也露出几分难舍之情。
只是这时候不好说话,就这么看着谢氏,脑子里蓦然想到了前世。
前世及笄的时候母亲早已作古,只有外祖母柔和的目光映出她的落寞,重来一世,终于阻止了那些前世不曾阻止的,可却相离这么远,又跟前世有什么分别呢?
长长的祝词念完,婵衣应诺之后,谢氏轻轻的将簪子插进婵衣挽好的高髻间,颜黛在一侧虚虚的扶正了簪子,金簪上的坠子镶嵌了一整块红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十分晃眼,也将婵衣那张秀美的脸颊衬托的越发明媚。
谢氏笑道:“好了,从今日起你就是大人了,多余的话母亲便也不多说了,只期望你往后幸福安康便是母亲最大的心愿了。”
婵衣几乎是泪眼婆娑的重重点了点头,身边丫鬟连忙将她搀扶起来。
“好了好了,今天晚照是寿星公,照例可是要吃一大碗的长寿面的,”萧清见不得这副悲情的场面,笑着将话题拉过来,“母亲一大早便让灶上做了长寿面,我挑出最长的一根来给你吃,你可要一口气吃完!”
婵衣笑了,清姐姐永远都是这样活泼,想必母亲身边有清姐姐陪着,不会太过寂寞。
颜黛也笑着凑趣:“我也来沾沾表嫂的喜气,二嫂也要给我挑一根好的才行。”
萧清笑呵呵的满口答应:“都有都有!”
谢氏看着三个小娘子都笑意盈盈的模样,一时间心中的那点子感伤也尽数散了,吩咐着大厨房的人上面的上面,上菜的上菜,一院子的女眷都坐到荫凉处吃酒席,热闹非凡。
婵衣看着自个儿眼前拿海碗盛了的长寿面,碗虽然看着大,但大多是汤,面仅有一根长长的团起来的一小团,上头还卧着两个溏心蛋几根青菜和一小把葱花跟几片卤肉,跟未出阁时在家里吃的面没有半点差别。
她不由得眼中一热,这是母亲亲自下厨做的面,她吃了十来年,如何会忘!
“快些吃,凉了可就成了一坨,不好吃了!”谢氏轻轻催促。
婵衣点头,拿筷子挑起面便往嘴里送。
长寿面讲究的是一根面一口气吃完,所以婵衣吃的时候并没有间断,而是一口气将那一小团面都吃完了,只剩了些汤没有吃完留在碗里。
谢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虽然女儿看着瘦弱,能吃能喝倒是极好的。
一顿午饭用完,婵衣邀了一众女眷在后院儿听戏,就是先前说过的那个戏班子,唱的堂会也是热闹无比,原本安安静静的太平镇上远远的就能听见宅子里梆子锣鼓的声音,伶人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一出《游园会》,俱都是在场女眷爱听的,便也都聚精会神的听了。
这座宅子虽然刚才到手里没有多长时日,但修缮的好,园子又大,婵衣在戏听完之后,便邀了众人在园子里四处转转,半下午的阳光不似正午时分酷热,天上有些云彩缓缓的浮动着,时不时的遮挡住太阳,气候正好,园子里又有许多游廊,大家伙儿便都依着游廊往前,并没有多热。
婵衣笑着介绍:“园子后头有一座小山,从山顶上往下看,正好能看到院子里的那一汪潭水,水上头养了荷花,正是盛开的时节,一大片一大片粉的白的,风一吹过荷花微动,煞是好看,等秋天了还能坐一尾小舟采莲子,倒是也不辜负……”
太平镇的宅子比在益州城里正经的王府还要大些,且王府里头那个池子比起这里的宅子,只能算是个小水洼,根本比不得的,更不必说是先前在云浮的时候住的毓秀园了,毓秀园里的碧湖可是能走画舫的。
不过婵衣也并不觉得遗憾,相比之下,她反倒是更喜欢在益州城的宅子,处处都有她自己的布置,虽然小,却温馨的很。
谢氏看着女儿脸上笑容明丽,忽的感慨起来。
时人嫁娶上头从来都是父母做主,能够让自己来决定的少之又少,而她跟夏世敬的婚事却是她自己决定的,起初的时候以为夏世敬定然会如珠如玉的待她,可后来却屡屡叫她伤心,她便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不该这般任性,所以在女儿的婚事上,她曾经想过不能由着女儿跟三王爷这般胡来。
但年少时的心境总是不同的,若自己当真阻拦了,只怕女儿要怨自己一生,她又不敢阻拦了。
所以当初意舒上门求娶的时候,她的心里便一直悬着,生怕他只是一时的兴趣,亦或者是因为女儿与他从小便不对付,存了一些什么心思,直到现在,看到女儿脸上这样真心的笑容,她才将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谢氏的这些感叹婵衣自然不会知道,她只知道眼前一屋子的女眷,她一个个的应酬着还真觉得有些累,不过好在母亲在身边照应着,还有清姐姐在一旁周圆,即便是哪里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也都能得过且过了。
而萧清却有些烦躁。
不只是马夫人那双乱转的眼珠子,屡屡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叫她觉得厌恶,便是马家小姐的眼神,也叫她反感,这一家子就没有一个是好的。
一直到华灯初上,送走了最后一个女眷,萧清才松松自个儿肩膀,瞅了婵衣一眼:“也真是难为你了,要成天的跟这些人打交道。”
若是在云浮哪里还有这些烦心事,可偏偏事情就是这样不如人意的时候多。
婵衣笑道:“左右也就这么一两回,往后即便她们再过来,也不会是近期的事情了。”
萧清跟谢氏是不可能在这里久留的,云浮还有一大家子的事情要处理,能够留这么久的时间,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萧清摇了摇头:“我是为你烦!”
婵衣笑而不语。
谢氏捱着几个小娘子都回了屋子歇息,这才拉了婵衣的手,将袖中藏着的一只小双耳白瓷瓶拿出来,塞进她的手里,压低声音嘱咐道:“虽说你早早的便出嫁了,但意舒答允过及笄之前是不行房的,今日圆房到底是隔了一年有余,男儿汉大多没个轻重,且意舒又没个通房体己人的,都是第一回,难免要难过些,若是伤着了便擦一擦,这药膏子能缓解……”
说到最后,婵衣已经是满脸通红了。
两世为人的她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事情,可知道归知道,真的听母亲这么嘱咐,又觉得臊得慌,还好天色暗,看不清什么,她只顾胡乱点头,将瓷瓶收好。
等将谢氏送走,她回了房里,对着宫灯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果然已经是满脸通红了。
不由得问锦瑟一句:“王爷可曾说过几时回来么?”
锦瑟摇头,王爷一早便出门去了,压根儿就没有在府里,似乎是顺带着二公子也一道出去了,这个天儿了还不曾打发人回来,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婵衣忍不住轻笑,清早走的时候还老大的不愿意,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却还没见人回来,果然是小孩儿心性,一会儿一个样。
她索性不等他,吩咐丫鬟去准备热水,今日忙了一天,又陪着一干女眷在宅子里走了这么长的路,早就累的不行,想要将一身大汗都洗干净了准备睡觉了。
沐浴完之后,婵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净房出来,就看见楚少渊已经回来了,正乖乖的坐在杌凳上等她从净房出来,脸上的笑容似乎能将那张脸给裂成两半似得,看的婵衣心中扶额。
男人蠢起来当真是蠢极了。
见婵衣沐浴完出来,楚少渊抄起木架上的巾子便将她还在滴水的长发包起来,笑得殷勤:“晚晚,我来替你把头发绞干。”
那点心思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了。
婵衣好笑的看他一眼:“怎么这个点儿了才回来?”
楚少渊笑的眼角都眯起来:“也没有去哪儿,就是镇上的泰安楼,我跟二哥在里头点了些小菜喝了一壶酒,然后又在庄子上捉了几只野兔子跟野山鸡,我已经拿到厨房去了,等明儿你就能喝到山鸡汤了。”
婵衣挑眉从铜镜里看着他那一脸卖乖的笑容,忍不住侧头凑近闻闻,汗腥味儿当中倒还真是夹着一股子淡淡的酒味儿。
她皱了皱眉:“一身的汗味儿,快去洗洗,别一会儿水都凉了还要重新烧。”
楚少渊不在意的道:“凉了便凉着洗,我是男人,有什么关系,我还有礼物要给你。”
一边说,一边将桌上早就准备好的匣子递到她的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