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的庄子在泸州古蔺县的一个叫太平渡的地方,婵衣听楚少渊说那里依山傍水,风景怡然,气候也不错,酷暑的时候并不热,十分适合避暑。
来的路上经过一大片龙眼树,树上结了许多的龙眼,只是季节未到,还都很小,没有成熟,颜黛与婵衣在车上望出去,只见得茂密的枝干伸展开来,像是能够遮天蔽日一般的将头顶的那一小片酷暑给遮挡住,便是坐在车上也感受到了阵阵凉意。
颜黛眼巴巴的看着树上还青涩的果子,心想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能吃到龙眼肉了。
她这副表情落进婵衣眼里,叫她忍不住莞尔,到底是年少,无忧无虑的时候总是多些的。
到了太平渡,跟随的丫鬟们忙里忙外的收拾屋子,暂住的地方是月前楚少渊便派人从马家买得的宅子,是个老宅,宅子里花木繁茂,正堂还种着一株十分大的梧桐树,树底下架着一架秋千,花藤缠绕着秋千架子开出了一路姹紫嫣红。
婵衣十分喜欢这个宅子,当下便决定在这里小住几个月,待到了秋天再回益州城,也顺带避过那些世家夫人们的繁琐事务。
当天晌午用膳的时候,桌上摆了道枸杞桂圆清炖鸡汤,颜黛瞧见之后,脸上不禁一红,知道是先前自己看见那些未成熟的桂圆那副巴巴的样子,进了婵衣的眼里,她特意吩咐灶上的人熬的。
午时用膳,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看婵衣。
婵衣只做不知,笑着用了膳,便叫丫鬟们服侍着颜夫人去歇息了,一路人惫马乏,早该好好的歇息几日了。
楚少渊则陪着她消食,在宅子里四处转悠。
半下午的时光,虽然天气燥热,但宅子里四面都有花木,站在梧桐树下被树荫覆住,偶有风过,竟也十分惬意。
“原本这个宅子是一家商户自发了家之后便在此地居住的,只是后来家中不肖子第甚多,也大约真是应了那句富不过三代的话,到了第三代竟真的败落了下去,”楚少渊慢悠悠的说着宅子的来历,大约是先前应酬人应酬的有些疲倦,他并不似平常那般笔直的站着,而是侧着身子靠着秋千架,嘴角含笑的与她轻言细语,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祖宅里住的老安人一去,他们便打起了主意,贱卖给了马家掌柜,而后马家知晓我们要来避暑,便将宅子献了上来。”
婵衣坐在秋千上,并没有荡起来,只是那么坐着,抬眼望着楚少渊笑吟吟的与她说着话。
她点点头:“我瞧这个宅子气派的很,想必里头也是有些缘由才会被你得着的,不过既然这宅子的主人落魄了,即便卖了祖业想也不过是维持几日罢了,如今他们又做些什么营生呢?”
楚少渊笑道:“这个我倒是不曾问过,若晚晚好奇,我倒是可以叫人打听打听。”
婵衣忙摆了摆手:“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这宅子里头的花木看上去东一团西一团的,实际上都有讲究,我只是好奇当初住在这里的人应当是个懂行的,怎么才不过三代就落魄了呢,实在可惜的紧。”
但世事难料,即便是这一代有本事,哪里就能保证儿孙个个都是成器的?
世间万事,一啄一饮自由天定,老话说死了的,便是统一了六国的始皇帝想必也不能料到自己儿子竟守不住江山,更何况他人。
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婵衣想到先前经过的那一大片桂圆树,也有些惦记:“只是不知道先前路过的那一片桂圆树都是谁家的,我瞧着长势很好,等熟了咱们买一些来尝尝鲜。”
桂圆是安神补气的,无论是直接吃亦或制作菜肴点心都是极好的,往年在家中婵衣也十分爱吃新鲜的桂圆,此时在这里意外的看到这么多桂圆树,哪里有不喜欢的,毕竟云浮是北地,气候不适合桂圆树这样的植物生长,往往桂圆成熟之后再运到云浮就已经过了数日,哪里有现摘的新鲜可口。
听出了婵衣话里话外尽是想着吃,楚少渊忍不住笑了:“这又是什么大事?叫人去打听打听,不论是谁家的,都不妨,保管到时候熟了你头一个吃得。”
婵衣也笑了起来,有些感叹:“往年在云浮城里,桂圆刚上市的时候家里总能有旁人孝敬上来的,只可惜分与我那个院子的却不多,想吃还要去祖母那里,可我晓得祖母也是喜爱吃桂圆的,尤其是皮薄肉厚的桂圆更是难求,可祖母每每得了,总要匀出些来给我,虽说桂圆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因不是北地特有的,加之又是祖母所赐,便显得精贵了。”
楚少渊有些惊讶,他们从小一同长大,他竟不知她这般爱吃桂圆,只知道每逢桂圆上市之后,他院子里头分的桂圆,一大半都进了丫鬟的嘴里,他本就不爱这种甜滋滋的水果,无事吃些也不过是尝尝鲜。
想到先前夏世敬对姨母与他的这种关照,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原本这些东西应当先紧着嫡出子女,可偏偏因他在夏家,却叫她遭受这样不平的事,这样的日子哪里是个四品大员的嫡女应该过的?
他忍不住拉了婵衣的手,眼中愧疚莫名。
“晚晚,我这才懂了为何你先前总是厌弃我,不愿理睬我了。”
婵衣眨了眨眼,好端端的说这些,也不知他又歪想到什么地方,抚了抚他的手:“过去的就不提了,好在现在一切都好,说起来也有近一年没见祖母跟母亲了,也不知她们在云浮过的怎么样,大哥行色匆匆的,也不知现在回去了没有。”
川贵离云浮虽说远,但也没有远到什么地方去,平日里赶路大约要走多半个月,但夏明辰他们则是押解反贼回京,沿路的驿站都会备好快马,应当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楚少渊知道她向来心宽,不爱计较太多,便顺着她的话道:“大哥如今应该走到河间地区了,估计再走上三五日就能进云州,只要进了云州,再到云浮也就是一两日的功夫,大哥同行的几人功夫都极好,我又沿途派人跟着护送,你且放宽心就是了。”
他还不至于沦落到被人算计一次却还不长记性的地步。
婵衣一直都知道楚少渊做事稳妥周密,也不再多问,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提着的心虽说松了下去,但福建的事到底是四皇子一派失利,这之后四皇子会如何作为她还一无所知,虽说离着这般远,但既然楚少渊能够将手伸到福建帮了大哥一把,那凭什么以为四皇子就不会伸手狠狠的扯他们一把呢?
尤其是前几日川贵布政使赵子岩的出现,叫婵衣心中警钟大作,若没记错,赵子岩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早该晋升到了京师云浮做堂官了,怎么这一世却还在川贵磨着。
略想了想,婵衣才将此间的细节想明白,前一世的格局并非如此,前一世萧洌有几年留任在川贵,将川贵治理的井井有条,然后才升职去的福建,在此期间作为川贵布政使的赵子岩是出了不少力的,所以才会连带着也升了职,而这一世的赵子岩遇上了宁国公这样一个被明升暗降的总兵,哪里还施展得开身手。
毕竟即便同是四皇子麾下,赵子岩到底是不如宁国公这般亲厚的,所以四皇子怎么顾得上一个赵子岩呢!
婵衣想了想,问道:“赵大人这几日可曾有什么动作么?我总觉得先前客栈里头的事情还没结束,赵大人不会轻易就放弃这个机会。”
虽然楚少渊想过不将烦心事说给婵衣听,但也舍不得她这样绞尽脑汁的去猜测,便索性低头对她说了个大概:“赵子岩一心想要被调职去云浮,可偏偏老四那里又不愿放他离开川贵,留着宁国公一个人到底是不济事,单若加上赵子岩就不一样了,所以若是赵子岩想要回云浮,前提是要先将川贵捋顺,我倒是不怕他做点什么,反正人我已经到手了,他便是有什么手段都得多考虑考虑,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可就更不能达成所愿了。”
婵衣笑着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怎么见你这几日茶饭不思,可是有其他烦心事么?”
她这么问,让楚少渊有些吃惊,什么时候她竟如此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情。
想着这些旁的,回她的时候就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苦恼,“现在确实是有一桩事叫我头疼,以前总觉得无人可用,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实在是麻烦,到如今渐渐的置办起了自己的私兵,这才明白钱财二字的要紧,尤其是兵士们都是要养家吃饭的,这就更叫人头大如斗。”
前些日子让徐淮跟张仪写了张奏请粮草的折子,如今批是批下来了,但天下屯粮最多的便是老四那里,他此时还不知如何憋着劲儿等自个儿上钩呢,又怎么会轻易的将米粮运过来。
于钱财上头,婵衣上一世是最明白的,世人都说金钱如粪土,可若没有这些粪土,又拿什么去置办菜米油盐?所以她很清楚钱财之于人的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