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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少渊与婵衣走进来,看到颜夫人坐在上首,而颜夫人身边站了一个与楚少渊的相貌极其相似的少女,大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俏生生的看着楚少渊,像是在看什么新鲜事物一般,眼珠子灵动极了。
这样见着了,楚少渊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只是呆愣愣的看着颜夫人,觉得眼前的老妇人与记忆之中的母妃有着五分相似,尤其是神态之间的那股子韵味,更是十足的相像。
颜夫人也在打量着楚少渊,从上到下,细细的打量,这孩子真的是太瘦弱了,比阿雪当年可是瘦的多了,也不知这些年吃过些什么苦。
这般想着,哪里还忍得住,眼泪顿时便弥漫在眼眶之中。
她连忙侧过头去,拿帕子将眼泪拭干。
楚少渊行礼道:“这般晚了,还来打扰夫人,真是失礼了。”
婵衣笑着在一旁补充:“今日在布店见到夫人,妾身便觉得似是见到了故人一般,与夫君商议再三,才敢来冒昧打扰夫人,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颜夫人忙道:“不,不打扰,我心里头高兴,怎么会是打扰!”
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可楚少渊却从里头听出了颜夫人心里的情绪,几乎与他如出一辙的高兴,他冷清的脸颊轮廓渐渐变得柔和下来。
颜夫人看着,眼中越发的喜欢,这孩子笑的时候跟如雪太像了,若是阿雪还在的话,看到他长得这样高,这样大,不知该有多高兴,便是阿淳见到这孩子,也会高兴的。
或许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有些叫人不敢开口。
婵衣看着楚少渊想要接近颜夫人,却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不住便道:“不知夫人近日可有时间,我们夫妻游历至宛州,想请夫人做个向导。”
颜夫人连连点头:“自是有的。”
颜黛在一旁看着祖母这般想亲近却又不敢亲近的模样,口气便有些埋怨:“祖母您看您,一高兴就将什么都忘了,还没请客人们坐下歇息呢。”
颜夫人立即道:“你们瞧我这记性,快快快,坐到我这里来!”
婵衣笑着在她的下首坐下来,楚少渊刚要坐到婵衣身边,颜夫人就又道:“好孩子,你坐到这里来,叫我看看你。”
楚少渊顺从的坐到了颜夫人的身边,刚坐下来,就被颜夫人拉住了手,细细的打量着。
“看这眉毛这眼睛,生的可真好,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分明知道,却还得这般问,颜夫人自个儿心里有苦说不出,想要认这孩子,可又怕给他带来灾祸。
楚少渊道:“从云浮城出来的,要去川贵,一路游历到了宛州城,”说着,又问,“夫人家在宛州有些年头了吧?”
实际上他原先知道母妃的母家是在宁州城的,可是现在却不知什么原因竟然会在宛州城里头遇见外祖母,看着外祖母脸上难掩的郁色,想来外祖母家这些年过的并不好,他心中有些愤怒,外祖母家里到底还是受了牵连。
颜夫人笑了笑,语气不甚在意:“先前是在宁州的,只是老爷被贬之后,便来到了宛州,咱们祖籍原就是宛州的,倒是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所以邻里街坊的都认得颜夫人。
楚少渊早先便知道外祖母家这些年定然不会过的十分好的,当年母妃忽然亡故,而他也被送到宫外,外祖母家原本是在云浮城中做京官的,可现在却被贬黜到这里,他曾经看过当年的卷宗,知道外祖父为官向来公正,却因为得罪了上峰,才会被父王放到了宁州,现在又发回原籍,当真是有些欺人太甚!
他想到这里,声音便有些发冷:“那颜大人是因为什么才被贬黜到此地的?”
颜夫人哪里会不知道他这句话里头的意思,她忍不住心中叹息,这个傻孩子,要知道一个道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的不亡。
这些事情又哪里是他一个尚未弱冠的皇子管得了的。
她笑着摇头:“外头的事情我一个老婆子哪里知道,听老爷说是老爷管的一件案子没有办好,才会受了这样的责罚,怨不得旁人。”
这般推脱,却叫楚少渊更确定了,他也便没有继续说此事,点了点头。
婵衣有些奇怪,若说是被贬,那也应当是有官职的,怎么颜夫人那日出门竟然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在身边,而且还亲自下车来采买布料,这与寻常官宦世家的夫人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她们但凡出门,都定是要带着帷帽或者幕离的,可颜夫人却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不知又是什么缘故。
但她不想二人因为此事生分,连忙道:“先前送给颜夫人的料子原是打算给夫君做一身秋裳的,但听掌柜的说这料子原本是要拿给夫人选的,只因妾身先看到了,不得已才卖了与妾身。”
颜夫人点头道:“老身一见那料子便知道准是夫人送错了的,黛儿,吩咐辛妈妈将料子拿来还给夫人!”
颜黛应道:“祖母您放心,早便备好了。”
说着便吩咐人去取。
婵衣笑着道:“妾身瞧夫人身上的花样子都好看的紧,眼瞧着临近秋天了,妾身也不知要在衣衫上头做些什么新的花样子,斗胆讨您一个花样子来,不知夫人可舍得?”
她一开口便来讨花样子,就像是寻常来往密切的亲戚一般,叫人心中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颜夫人这才细细的打量着婵衣。
一看之下才发觉,眼前的小娘子虽然看着身子骨不大,眼珠子却是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那张脸虽然比不上孙女这般精致绝美,却自有一股子柔和秀致在里头,叫人一眼看上去便觉得这小娘子真是生的妍丽漂亮,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听说这还是这个孩子自个儿选的王妃,怪不得生的这样钟灵毓秀了。
颜夫人越看越喜欢,笑容之中的慈爱便更添了几分:“真是个好孩子,你们这般赶路你却还要抽着空档来做衣裳,真是有些辛苦,我瞧着你与我孙女一般大,倒不如你也唤我一声祖母,我便替你将这苦差事接到手里来,你说可妥当?”
婵衣怔了一下,这般的玩笑话是她时常与夏老夫人说的,她如何不知颜夫人嘴里的意思。
只不过,分明是外祖母,却要说一声祖母,倒是叫人有些不忍了。
她笑着道:“我瞧着夫人您与我外祖母倒是有些相似,不然我唤您一声外祖母吧,”说着话便站起来朝她一拜,“外祖母!”
她一边叫着外祖母,一边给楚少渊使眼色。
楚少渊笑了,也跟着她朝颜夫人唤了一声:“外祖母。”
颜夫人愣住了,这孩子!这孩子叫她外祖母了!
她的眼泪一下子便流了下来。
若是阿雪还在的话,若是阿雪她还健在,阿淳也还在,这个家也不至破败到如此。
楚少渊连忙将自个儿的汗巾掏出来给颜夫人擦泪:“您甭哭,您一哭,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心里头也不好受!”
是了,是了,颜夫人连忙收敛着眼泪,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她又是哭个什么劲儿?
她边哭边笑的点头:“让你们见笑了,只是见着你之后,我这心里头就高兴,人老了,总是喜欢身边热热闹闹,可我身边只有一个黛儿在……”
说着说着,又要落泪。
颜黛连忙上前,摇着颜夫人的手臂:“祖母您又在伤心了,您总是这般思虑过多,平日里就三灾两病的,如今好不容易认了哥哥跟嫂子,这样原本该开心的时候,您这般落泪,要哥哥嫂子如何着急才好?”
“是,黛儿说的是,”颜夫人一边拿了楚少渊给的汗巾抹眼泪,一边破涕为笑,“我这却不是思虑,这是高兴,是高兴的!”
婵衣听颜黛说颜夫人时常头疼脑热,关切的道:“外祖母身子不好?我倒是认识一位大夫,外祖母若是不嫌弃,我明日便唤人来给外祖母诊诊脉,看看究竟是哪里的不是。”
楚少渊知道婵衣是想要自个儿师傅来给颜夫人瞧病,他看了婵衣一眼,眼中满是柔情。
颜夫人却想,也不知这名医在哪里,若是要用到这孩子太多的人脉,那可就不好了,她这病又是老毛病了,哪里就娇贵的需要名医来看诊了,便要推辞。
可颜黛却一口应了下来:“那我便替祖母谢谢哥哥跟嫂子了!”
婵衣柔柔的笑了,“也不妨事,正巧这人跟我们一同去川贵,这几日在城中的寺院挂单……”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颜夫人便立即想到了一个人,打断她问道:“可是觉善?”
婵衣愣了一下,随后点头:“正是觉善禅师呢,原来外祖母也认得他。”
颜夫人脸上的神情有些不明,似是怀念,又似是挣扎,看了看楚少渊,再看了看婵衣,却到底没有说什么。
婵衣知道颜夫人定然是有话要与楚少渊说的,于是笑着起身对颜夫人道:“茶喝得多了,便总是要去几趟净房,不知外祖母家里的净房在哪里?”
颜黛起身道:“我带嫂子去吧,我那里的净房最干净,还有蔷薇花做的香胰子,保管嫂子用了香喷喷的。”
婵衣笑了:“那就有劳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