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排真正的死士,穿的是最好的铠甲,佩的是最锋利的佩刀,每一个人立在那里就是一座威风凛凛的小山,让人一眼看去遍体生寒,端的气势比寻常兵士更加骇人。

死士的人数众多,最起码有一二百人,他们像是凭空出现似得,不给楚少渊任何反应的时间,就将他们团团围住,不但切断了汪励带来的那群兵士的防卫,更是将他们围得密不透风,死士的脸上全都带着肃穆的神色,看向他们的眼神宛如在看死尸,不带一点儿活气。

楚少渊紧紧的握拳,秦伯侯当真是好计较,拿大燕的俸禄养了一群死士在总兵府里,还堂而皇之的让他们穿上了大燕兵士的武装,怪不得父王会这样愤怒,若换做是他,只怕早召了秦伯侯回云浮,一剑刺死他了。

秦伯侯此时已经慢慢从书房中走了出来,他一点儿都不在意总兵府外头围着的士兵,在他的安排之下,死士们会拼死杀掉安亲王,而安亲王这个时候就像是案板上待宰的鱼,看着还活蹦乱跳,实际上已经是穷途末路。

而自己,则要眼睁睁的看着安亲王死透了才能放心。

秦伯侯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手中摸着身侧的宝剑,眉眼低垂着,像是抚摸着心爱之物,手指轻抬,那群死士动作整齐的将佩刀出鞘,静待秦伯侯下一步的指示。

汪励被这群死士惊到,什么时候秦伯侯竟然私下里豢养了这么多的死士,他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秦伯侯!”汪励惊声道,“你可知道诛杀皇族的后果是什么?”

秦伯侯淡淡笑了,在他眼里,汪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即便是被皇上放到了福建巡抚的位置上,还不是一样要听从自己的吩咐,他让汪励往东,汪励绝不敢往西,这就是权势的重要,汪励自己也知道他在巡抚的位置上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如今敢这样与自己叫板,不过是仗着安亲王的势而已。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秦伯侯眼底有些淡淡的怜悯,“我只知道,你若是不来,也不会死的这样快。”

他了解汪励的性情,存心要让汪励后悔跟在楚少渊身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激汪励。

果然,汪励瞬间面如铁色,只是他既然选择了跟在楚少渊身边,就反悔不得。

他不由得狠狠的瞪着秦伯侯,他知道他自己是色厉内荏,但还是忍不住骂道:“皇上委于你重任,你不但辜负了圣恩,更是养寇自重与海盗交好,你本是福建总兵,却贪墨成瘾,屡次将福建百姓置于水里火里,却将贪墨来的赃款在私下里豢养这样多的死士,秦伯侯,你这种贪官污吏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秦伯侯眼中浮动几分嘲讽,漂亮话谁不会说呢?即便他是乱臣贼子,也是无奈之下做的乱臣贼子,难道世人都以为他愿意这样做不成?诛杀泰王是他下了狠心的决定,这一点不错,可又有谁知道,诛杀泰王之前的那个夜里,文帝是如何一步步的引导他,才让他做下这样被后世诟病的行径?

都说帝王心术在于将人心玩弄于执掌之间,果然如此,天底下除了当今圣上,还有谁有这样的心机?

人们都被文帝的怀柔政策蒙蔽,以为他秦伯侯是那个心狠手辣之人,也该是他倒霉,一头撞了上去,才会落得如今下场,不过不要紧,他的儿子不会再走他的老路,他只要将路铺好了,往后儿子的路一片平坦了,他即便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他再不犹豫,眼睛里发出厉芒,下令道:“一个不留,全部杀掉!”

死士们整齐有素的行动之间,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攻向楚少渊的每一刀都在要害,刀刀致命。

楚少渊身前身后皆由燕云卫护卫着,片刻之间,就有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涌动了起来。

总兵府内乱成了一团,而总兵府外围着的那些兵士感觉到不对劲,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却是一头撞进了死士堆中,不出一会儿工夫就被击杀的七零八落。

毕竟那些兵士不过是最寻常的巡卫士兵罢了,又怎么及得上训练有素的死士?

秦伯侯嘴角勾出一个笑容,他看的出那些燕云卫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耗干体力,任人宰割了,他现在脑子里想着的是等一切了结,再将死去的这些兵士换上海盗的衣裳,任凭谁也不能说这些人不是海盗,安亲王死了也不过是白死。

一想到这里,就连这些天以来的阴郁都要散开些,他嘴角弧度越扬越大。

他眼睛不错一点的看着楚少渊身边的燕云卫体力不支的垂死挣扎,拿刀的手已经止不住的发抖,看着楚少渊一点一点被死士逼近,再下一步,利刃斜斜的朝着楚少渊劈砍过去,马上就要砍到楚少渊的身上,他的笑容越来越盛……

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住手!”

秦伯侯愣了愣,转头往声音来源处看过去,瞬间心胆俱裂。

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红色胡服的少女,头上不过随手绑着马尾,却在阳光下耀眼无比,英气的脸上带着三分得意的笑容,手中挟持着一位妇人,妇人面如死灰,眼中带泪的遥遥凝视着他。

“……夫人!”秦伯侯哑然出声,手伸了伸,似是想要将人拉过来似得,奈何距离太远,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女将手中匕首横在妇人脖颈上。

“秦伯侯,你还不让人住手,当心我刀下无眼,若伤了陈夫人可不怪我!”少女淡声提醒,脸上还凝着笑容,语气轻松的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话。

秦伯侯内心纠结无比,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算计好的一切,竟然会在妻子这里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眼瞧着死士们节节击溃安亲王身边的侍卫,马上就能得手,可却在临门一脚之际,突然叫他停手,他怎么可能愿意!他眼睛沉了沉,将视线移到死士身上,再不看妻子一眼。

楚少渊吃力的应对着死士的攻击,因之前的体力竭尽,他应对的就有些迟缓了,一个来不及,左腰处就被人扎了一刀,虽在最后一刻他将身子偏了偏,可惜还是伤到了,猩红的血一下子就染红了天青色的长直缀,他忍痛的闷哼一声,感觉身上越来越乏力,或许这次是真的挺不过去了。

不远处的萧清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当下刀子就扎进了陈夫人的肩头,陈夫人毕竟是女子,如何忍得住这样的皮肉之痛,当下便惨厉的哀嚎一声。

“秦伯侯,你再不停手,你夫人可要被我扎成马蜂窝了!”萧清眉眼中尽是凌厉,猛地将扎进陈夫人肩头的匕首狠狠拔出,似是打量着下一刀要扎在什么地方好。

陈夫人疼的整个人都快要缩成一团了,奈何萧清手劲儿大,她又被反手绑着,挣扎之下不过是将自己的伤口扯得更疼,却半点挣不脱萧清的掌控。

秦伯侯死死的盯着萧清,却不说半句话,半晌,他才冷笑一声,“萧清,你若是想小夏大人死的话,尽可以试试。”

萧清手下一顿,抬起眼来看他一眼,淡淡的神情让他觉得有些不太对,萧清那样爱重夏明彻,不应该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是这副表情,她应该慌张才对,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出她的紧张?

“秦伯侯是在说下官么?”清越的男声在萧清身后响起。

秦伯侯定睛一看,就见到谢砇宁跟夏明彻从门口走了进来,二人手中皆抱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夏明彻浅浅一笑,雅致如兰的面容上盛开的笑容更添几许俊美,“侯爷太大意了,做大事怎么能这样张扬呢?”

话里的意思竟然是在嘲讽他安排的不仔细,秦伯侯大怒,一抬手,一小波死士便朝着夏明彻的方向袭过来。

萧清连忙将陈夫人横在他们身前做挡箭牌,死士显然是知道陈夫人的身份的,不由得有些投鼠忌器。

夏明彻一把将抱着的男童双脚放到地上,轻轻拍了几下,男童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他看向秦伯侯,“我记得侯爷只有这两个儿子吧,既然侯爷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气,我想这两个儿子侯爷也是不在意的,倒不如陪着侯爷上路,也省的侯爷一个人闷的慌,如何?”

秦伯侯大恨,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要对上这一地的死尸残骸,他怒道:“夏明彻你这个小人!亏你还是探花郎,竟然做出这样无耻之事!我儿今年不过才七岁,稚童小儿懂得些什么?你竟然灭绝人性到这个地步,你若有能耐便冲着我来!”

夏明彻脸上的笑容尽退,在男童刚要对上不远处咣当作响的打斗时,一把捂住他的眼睛,神色淡淡的看着秦伯侯:“对付侯爷这种无耻之人,瑾瑜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出此下策,若侯爷有爱子之心,就该知道怎么做才是真的对这两个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