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刚伸出手去,就被随车的护院一把拦下,将人稳稳当当的按倒在地上,那妇人嘴里却不依不饶的翻来覆去谩骂着。

倒是把谢氏吓了一跳,她掀开帘子,诧异看着那个妇人,“你是什么人?”

那妇人见问话的是个通身富贵打扮的夫人,当即在地上撒起泼来,嘴里叫嚷着:“没天理啦,我家当家的被你们打的半死送进牢房,如今你们还要来打我,还有没有王法啊?”她尖声喊着,因被护院按在地上,身子动不得,趴伏在地上的手便不停的拍打着地面,语气高亢而尖锐的咒骂:“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开开眼一个雷把这些人都劈死啊!你们不得好死啊!”

谢氏目瞪口呆的看着撒泼的妇人,心中诧异到了极点,怎么她最近总是遇见这样无理取闹的人?

周围还在排队领粥的灾民纷纷侧目看过来,目光之中多为打量。

这些视线落在谢氏身上,谢氏觉得难堪极了,她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

她挥了挥手,让护院将妇人松开,护院担心妇人对谢氏不利,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不敢松开她的胳膊。

“你是不是认错人家了?”谢氏一边询问,一边轻声细语的解释,“我家老爷是姓夏,可他一向是公正廉明,断断不会做出无故伤人之事,你若有冤情,可以去衙门报案,自然会有官差来为你讨个公道,你这般当街行凶总是不妥。”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周围的灾民也忍不住点头赞同。

有冤情投案就好了,在大街上就拿着剪子要人家性命,真的是有些太歹毒了。

灾民们看向妇人的眼中,便有些不善。

“你们这些官宦人家惯会的假仁假义!”妇人的情绪一下激动起来,抡圆了胳膊就要过来撕扯谢氏,“前几日就是在这里,我当家的不过是跟你讨要一口吃的,可你们同车的那个小姐说什么?我们这些下等贱民活着也是浪费米粮,还不如死了干净!大家伙听听,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愿意过这样流离失所的日子么?难道我们这些贱民就连活着的资格都没了?”

妇人的话音刚落,人群之中就像是炸开了锅似得。

人们虽不敢大声抱怨,可那些小声的话,也清晰的传了过来。

“这也太霸道了吧,难道我们下等人就不是人了?”

“说的对啊,难道以为我们愿意这样背井离乡的出来,还要在这里忍饥挨饿么?”

“就是,还不都是因为天灾**,怎么心肠这么狠毒呢?”

谢氏这才明白了这个妇人是什么人,她气的火冒三丈,指着妇人怒道:“污蔑,纯粹是污蔑!你丈夫分明是要加害与我,被路过的诚伯候府的八公子遇见,这才将他制服送往五城兵马司,你反倒在这里血口喷人,颠倒是非……”

“那你说为何我当家的前脚进了五城兵马司,后脚就被烧死了?”妇人打断谢氏的指责,大声道:“还好里头一个好心的狱卒让我请仵作检查我当家的尸身,这才没漏了你们曾经毒打过我当家的的事实!若不是你们做贼心虚,又何必要加害我家当家的?”

“你这根本就是倒打一耙!”谢氏被激得火气上涌,忍不住大声叱问,“究竟是何人指使你来这般污蔑与我?”

妇人在说刚刚那番话时,已经泣不成声,听闻谢氏这番话,抬头看向谢氏的眼神充满了仇恨,她厉声道:“我若是污蔑你,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即便是死了也永世不得超生!”

尖利的声音振聋发聩,今人重誓约,尤其是这般的毒誓,更是不会轻易脱口,如今乍然听见妇人发这样的毒誓,众人便有几分信了妇人之言,在看向妇人的眼神就有了深深的同情之色。

谢氏却头大了起来,这妇人怎么这样无耻?连赌咒发誓这种招数都使出来。

难不成她也要赌咒发誓说自己没有做么?

可从小到大的教养又让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就在百般为难的时候,妇人忽然高喊了一句:“大家拿出点骨气来!宁可饿死,也不要这般冷血黑心的人施舍!看他们还如何假仁假义!”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议,原本还排着长龙的粥棚,顿时松散了起来,不少围观了全程的人都转去了别人家的粥棚,转身临走之际,还纷纷对谢氏投以一个不屑的目光。

忽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让即将离去的众人不由的停下了脚步。

“我还没见过哪个黑心冷血的人会出这么一大笔银钱来做善事!”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女孩儿走到那妇人面前,手里捧着一碗从粥棚端来的粥。

那妇人见她帮谢氏说话,不由的冷哼一声,“他们这样的惯会做表面文章,若不是因为这事儿闹出了人命,又如何会做这个面子来施粥给我们这些灾民?”

“这位大婶,”女孩儿含笑看向她,“你说这是表面文章,那你可知道,往年这个时候,云浮城的米价不过是斗四十钱,而今年因不少地方闹灾荒,运往云浮的米价已经涨至了斗二百钱,这还是有价无市的。”

众人忍不住瞪大眼睛,二百钱一斗!

十六钱等同于一两银子,那么二百钱就等于是十二两银子,十二两银子才能买一斗米,而这一斗米,还不够二十个人吃的!

要知道现在请一个长工,年俸绝超不过六两银子!

“我不知你们西北的米价平常都是多少一斗,但总不会贵过云浮城吧?据我所知,穷人家总不可能一年到头只吃白米,不吃些其他杂粮的吧,而你口中所说的表面文章,”她说着,将手中的粥碗往妇人眼前一送,让她看个清楚,“你可瞧好了,这些粥稠的筷子都能立住,有哪家哪户做表面文章会做成这样的?这粥用的都是上好的白米,就连砂子都吃不到半粒!”

女孩儿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粥碗捧着让周围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已经抬脚要走的人,看到这样冒着热气散发着米香的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就是过年都未必能顿顿吃到这样好的白米粥啊!

“可是,他们草菅人命也是事实!”妇人不依不饶的瞪着女孩儿,坚决不肯改口半句。

女孩儿轻轻一笑,眼睛十分澄澈的看着她,“证据呢?人送到了五城兵马司,结果五城兵马司走了水,就成了我们夏家的不是?不错我爹爹确实是在朝中任职,但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你意思是说我父亲竟然能使唤得动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来联合演这场戏?若是果然如此,大婶为何不去告御状呢?却反倒在这里拦着我母亲不许我们施粥,大婶究竟是何居心?”

周围的灾民听了女孩儿的话,纷纷议论起来,确实如此啊,既然有冤情,为何不直接告御状,反倒来这里捣乱?

妇人见灾民对她又指指点点起来,慌得满头是汗,她想大声反驳女孩儿,可一抬头就被那样澄澈透明的眸子注视着,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我…我……”忽然她脑子想到了什么,立即瞪着眼睛道:“告御状是要滚钉板踏火盆的,我家尚有年幼的孩儿要养活,我怎么能这般不管不顾?我自然是要来拆穿你们的真面目,好让大伙儿不要被骗了!若我今天的话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不得好死……”

“大婶,”女孩儿打断她道,“毒誓说多了是会成真的,菩萨都在天上一笔一笔的给你算着呢,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应验了,难道大婶真的想不得好死么?”

顿了顿,女孩儿又道:“我年纪虽小,但却想劝大婶一句,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若大婶不听劝还要污蔑我们夏家,那就只有公堂上见了。”

女孩儿说话的声音十分清越好听,可说出的每一句都是往她心窝子里头扎啊!

那妇人眼中闪动着挣扎,她当然是不想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可却不得不为之,她刚要开口辩驳。

就见女孩儿转身对围观的灾民说道:“不瞒大家,我大哥哥如今就守在雁门关,我们夏家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待从西北来的人?我大哥哥写信回来常说西北民风淳朴,多年如一日的守着雁门关,使得外族人不敢轻易来犯,若没有你们,也就没有我们云浮城的安宁,如今你们遇见了这样的难处,请不要拒绝我们的好意,越是这样外忧内患的时候,我们越是应该想法子共同度过这个难关才是!”

她的一番话让灾民们眼中忍不住涌起泪花。

他们一步步的走到帝都云浮城,见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听见有人说记得他们的好,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个小姐说的有道理,我们在这儿闹什么?难不成人家做善事也做出了不是?”有人开始喊道。

这话让更多的人附议。

“是啊,我可是听说了现在云浮城里头的米粮稀缺,一些普通人家都未必能顿顿吃上白米粥!”

“人家舍了这么多米粮银钱,连我们一句好都听不到,反而要在这里看我们的冷脸!”

有些人则更加直白的开始撵人了。

“你们要走的赶紧走,别在这里占着地方,我可是饿了许久,等着吃粥呢!”

“去去去,我排了许久的队,该轮到我了!”

人群开始拥挤过来。

……

ps:偏头疼发作了,写一会儿就疼一下,好难受,断断续续的码了这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