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话里的意思是指婵衣乱给卫家泼污水,她们刚从大殿过来歇息,并没有不许别人也来这里歇息,而婵衣刚刚的话,却像是说卫家在外头横行霸道,连她们的落脚之地都不给。

婵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方才并不知夫人也在,不然我们也不敢轻易就这样过来,反倒惹得顾小姐不满,是我们失礼了,还望夫人恕罪。”

想要这样就轻易将顾曼曼言语上的侮辱揭过去,蔡氏未免把她想的太简单了。

先不说顾曼曼为何来这里上香,就说蔡氏对顾曼曼这般维护,婵衣也不可能轻易的就将这事给挑过。

蔡氏却忍不住皱起眉来,这个夏家小姐竟然这样不依不饶,真是可恶至极,可以她的身份,又不能真的在这么个大庭广众之下斥责她,否则说出去岂不是要说她这个长辈欺压小辈?

她正要用别的话将这个事岔过去,就听顾曼曼咬牙切齿的道:“夏婵衣,你要不要脸?你把我母亲害死了还敢这样堂而皇之的来寺院里……”

蔡氏听得顾曼曼的话,脸色一变,给一旁的邢婆子使了个眼神,邢婆子立即上前轻声劝道:“小姐慎言,往后咱们多的是机会收拾她,忍一时之气。”

顾曼曼也知她一时冲动了,脸上盛气凌人的气势便有些降下来,眼神却依然凌厉的发狠。

婵衣冷冷一笑,“顾小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不过是去贵府做过一次客,就出了那般要人命的事情……虽说这事儿是顾夫人一时不查,但我却在家里养了好久才养好了身子,”她看着顾曼曼,眼睛里带着些怜悯之意,“听说顾夫人病逝的事儿,我也觉得难过,可顾小姐要将顾夫人的死因算在我的头上,有些不妥吧?”

因她让了路,而顾曼曼却一直与她对持,导致前头后头堵了好几家夫人小姐不得前行,此时听得她们二人的对话,也不由的对顾曼曼心生厌恶,明明自家不对在先,却还要这般不依不饶的,顾夫人的死因究竟如何,这不还得问顾家自己么?此时却将顾夫人的死一股脑的都推到了夏家人的身上,岂不是太可笑了些?

顾曼曼被婵衣一番话挑拨的更是怒火中烧,原本已经压下去的憎恶又蹭蹭的窜了上来。

感情夏婵衣还觉得自个儿冤枉不成?母亲为何病逝,还不是因为中了她的诡计!要不然怎么会被皇上责打,怎么会下了诰命,又怎么会一病呜呼?

夏婵衣却还敢在她面前这般装腔作势,简直可恶至极!

“你这贱人!”顾曼曼扬起手,对着婵衣的脸颊就扇过去,恶狠狠的道:“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下贱的东西了!”

婵衣冷眼看着她扬手上来,却躲也不曾躲一下,就见邢婆子一把握住了顾曼曼的手,小声道:“小姐,您中了她的诡计了,您想想您在这儿打了她,她就更有理由往您跟夫人身上泼污水了,您想想夫人那般的人物,您是要夫人死都不安心么?”

一句话几乎将顾曼曼的眼泪说出来,她眼睛红通通的看了邢婆子一眼,不甘心的将手放了下来。

蔡氏给了卫斓月一个眼神,让卫斓月将顾曼曼拉走了,这才对婵衣温和的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别跟曼曼这丫头一般见识,你也知道她母亲刚刚过世,心上不痛快,难免会有些气性过大,今儿也是我们陪着她来上香的,要是有得罪了你的地方,你多担待些。”

蔡氏不愧是宗妇,一开口就能找到这样好的理由给顾曼曼开脱,一个生母亡故情绪失常就能掩盖住顾曼曼今日的恶毒,只可惜以她前一世对顾曼曼的了解,想必顾曼曼回去就会想尽一切恶毒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婵衣眼睛微垂,“卫夫人多虑了,只是我见顾小姐的情绪实在是有些……”

话说了一半儿,婵衣抬起眼睛来看着蔡氏,澄澈的眸子里带着关切之意,“我常听人说,一个人忽然受了刺激就会性格大变,顾小姐的性子原先分明不是这般…尖刻……”

这个尖刻一词也是婵衣几番斟酌之后才说出来的。

旁边的世家夫人听见这句话,都忍不住想到顾家小姐原先的性子,那也是在云浮城里数得上名儿的闺秀,又孝顺又温柔,为人处世也十分的圆滑,而刚刚那般,可不是正如同夏家小姐所说的,性格大变,变得又尖酸又刻薄,活脱脱的像个宅门怨妇。

蔡氏佯装出的温和瞬间僵硬在脸上,夏家小姐的话,分明是意指顾曼曼精神失常!

她没想到这个夏家小姐竟然会这样的牙尖嘴利,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竟然给顾曼曼安上这么个名声,若是她不承认,那岂不是在说顾曼曼之前就是这样的性子,若是承认了,往后顾曼曼那里还有名声可言?就算是如今顾家跟卫家不如从前那般,可她若当真让这个流言传了出去,顾仲永还不恨死了她,侯爷原本就打算跟顾家牢牢的绑在一起,她若是坏了事,定然会被侯爷怪罪。

蔡氏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落在外人眼里就有些默认的意思。

“……你还小,不太懂,”蔡氏缓了些脸色,开口对婵衣道:“顾夫人的事儿毕竟也是跟你有些关系的,她见了你才会一时冲动,过些日子这事情淡了,她自然就好了。”

这是要将屎盆子扣在她脑袋上了?

婵衣冷眼看着蔡氏,心中十分不耻她的这番作为,蔡氏是想掌住顾曼曼,好让顾曼曼一心向着卫家,却不知宁国公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再不跟卫家有任何牵扯,蔡氏的算盘终究是要落空的。

“卫夫人的话我确实不太懂,不打扰卫夫人了。”

婵衣往过侧了侧身子,不再看蔡氏。

蔡氏这话相当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头,既得不到回应,又被冷冷的顶了回来,让她心里十分不痛快,可前头后头都是人,有些世家夫人等的久了,轻轻的发出几声鼻音,让她脸上十分难堪。

她抿着嘴快步的走进了厢房中,就听身后不知是谁哼笑出声,几乎瞬间,她感觉自己额头上青筋暴出。

娴衣目瞪口呆的看着婵衣,没想到她会这样大胆的顶撞安北候卫夫人,还让卫夫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从前的婵衣虽然胆大,但却冲动,遇见什么事情也只会争辩,而不会像现在这样,顺着人的话来说,将对方逼上绝路,没想到短短的半年,她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还愣着做什么?”婵衣伸手扯了扯娴衣的衣衫,“四妹妹,你一直站在这里不冷么?我们去厢房歇一歇吧。”

面儿上是温和的,可那股子温和却没透进眼睛里头,娴衣看向婵衣的眼睛,只觉得她眼底一片冰凉。

忽然就想到那天的婵衣,锋利的匕首抵住脖颈的滋味,娴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跟她进了厢房。

顾曼曼却在厢房里头几乎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

蔡氏刚进门,脚下就碎了一只官窑小吊壶,锋利的碎瓷片离她的脚面只有半寸远,她脸上原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曼曼,你是要大佛寺整个后厢房的人都听见你在发脾气,云浮城里传出顾家大小姐精神失常,性情大变的消息么?”

顾曼曼听得此话忽将动作顿住,诧异的看着蔡氏:“婶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蔡氏冷笑一声,顾曼曼白长了一张脸蛋,连顾仲永的半分机智都没学会,倒是将常氏的阴狠学了个八成像,连自己的情绪都没办法控制,往后的云浮城提起顾家小姐,八成也不会有什么好听的话了。

她将刚刚婵衣说她的话添油加醋的复述了一遍,冷声道:“你自个儿想想值不值,为了一个小小的夏婵衣却将你自己的名声也搭了进去,往后提起你们顾家,就要提一提夏家,这可都是你作出来的,我来之前一再的嘱咐过你,可你既然不听我的劝,以后你的事儿我也不管了。”

蔡氏说到这里,已经不想再管顾曼曼如何了,只想尽快离开大佛寺,省的一会儿人多了面儿上尴尬,她对卫斓月道:“斓月,为你表叔母上的头一炷香也上了,咱们府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我们这就回吧,也不在这儿多耽搁了。”

卫斓月原本还想再劝劝顾曼曼的,可见顾曼曼一进来就发火,而自家母亲也这般说了,只好悻悻的将这念头放下,温顺的点了点头。

那头的顾曼曼却睁大眼睛诧异的看着蔡氏,她们虽说不是坐一趟马车来的,但也是一前一后,怎么这个时候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她们反而要先走了?

“婶母…我……”顾曼曼开口唤蔡氏,可蔡氏却头也不回的,带着丫鬟婆子走了,恨得她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顾曼曼站在厢房里头,看着身边仅剩下的邢婆子跟两个小丫鬟,阴沉沉的道:“阿欢,你去将常公子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与他说。”

被唤作阿欢的小丫鬟忍不住打了个颤,恭敬的垂着头退出厢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