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浮城。
夏府,庭院中的积雪已经打扫干净,在庭院中堆了好几个大大的雪人,用胡萝卜做的鼻尖,银霜炭做的眼睛,还在雪人儿身上贴了两张福字儿,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晚上,一家人吃过锅子,围坐在福寿堂前的暖亭里头看烟花,喜庆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的升上空中,在空中炸开五彩斑斓的颜色,将小娘子的脸上都印着五颜六色的光。
婵衣一边剥着花生,一边仰头看着天上炸开的烟花,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往年这个时候有大哥跟他在,整个暖亭都是欢声笑语,如今暖亭里头只能听到祖母跟母亲两个人说着一些家常,二哥哥一个人站在暖亭的琉璃窗旁,也不知是在看烟花,还是在想别的事情,父亲端着茶没滋没味的喝着,娴衣也少了往日的活泼。
看了半天的烟花,婵衣眼睛发困,起身行了礼回了兰馨院。
锦瑟铺床,燃了宁神香,香里头放了几片玫瑰香片,闻起来十分舒服。
她躺在温暖的床上,闭着眼睛便睡着了。
除夕夜,睡梦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门燃爆竹的声音,噼里啪啦听起来十分的热闹,婵衣在床上翻了个身,大约是屋子里太暖和的原因,婵衣额头上有细密的汗微微的冒了出来,她睡的有些不太安稳。
婵衣只觉得自己不知落入了一个什么地方,华美的宫殿,殿前养着一排蔷薇花,爬满了整个宫墙,前面立着两个人,背对着她的人身上穿着碧青色的长直缀,袖口缝制着简单的花纹,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封信函,脸上是愤慨的神色,而他对面的那人却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头上束发的金冠在阳光之下异常耀眼。
婵衣愣了愣,这副昳丽无双的面容,不是楚少渊又是谁?
只见他冷着一张脸,眼睛里是深沉的光芒,眼角下的朱砂痣黯淡无光,她从未想过他的脸上会出现这样沉重的表情。
“……这是您要和离书…”碧青色长直缀的男子缓缓开口,手指发颤的将信函递给他。
他毫不犹豫的接到手里,打开确认了一遍,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往回走。
就听到男子在身后十分不甘愿的道:“内子已经亡故了,您为何还不肯放过她?连她最后的容身之处都不愿给?”
他猛然回头,眼睛里是晦暗不明的光,冷笑了一声:“你可知道,她为了你为了你们诚伯候府做了多少事?”
见男子说不出话来,他冷哼一声,再不理会他径直走了,婵衣却隐隐听到他低声道了一句,“蠢货,她活着我不能强迫她,难道她死了还要我把她让给你么,做梦!”
他穿过爬满蔷薇花的宫墙,走进宫殿中一间奢华精美的屋中,看着水晶棺中沉睡着的人,眉眼温柔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他伸出手沿着水晶棺描绘棺中女子的轮廓,许久才扬了扬手中的信函,“以后你跟他再没关系了,开心么?”
他顿了半晌之后,又轻声笑着说道:“你若是不开心,就来梦里找我,我等你来……要打要骂,都随你,好不好……”
语气之中包含的心痛,简直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安亲王,更不像现在的楚少渊,他怎么会这样……她想上前看棺中的女子,忽然,脚一蹬空,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坐起来。
满屋子的宁静馨香,哪里有宫殿?哪里有他?
守夜的锦瑟却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掀开幔帐,看着她额头上大颗大颗的往下冒汗,去拧了巾子帮她擦汗,柔声道:“小姐是做梦魇着了吧,如今才一更天,您喝些温水,再睡一会,等天亮了咱们还得早起来给老夫人拜年呢。”
婵衣点点头,手中端了温水,小口小口的喝着,忽然感觉到胃里一阵抽痛,她忍不住皱了眉头,用手捂着腹部,温热的手却丝毫没有缓解胃部的抽痛,反而越来越痛。
锦瑟打着哈欠去接婵衣手中的茶杯,转身给她盖被子,忽然发觉她脸上痛苦的神色,哈欠打了一半顿住,“小姐,您是哪儿不舒服?”
婵衣强忍着趴伏在床上,用手死死的抵着腹部,胃里头疼的翻江倒海,她整张脸卡白卡白的,声音带上了颤音,“胃疼,你去倒些热水来,我喝些热水看看能不能缓一缓。”
锦瑟急忙去外间取热水,一番动作下来,将外室睡着的几个丫鬟也吵醒了,围在她身边忙东忙西,又去弄好了暖手炉来给她,又去翻药匣子,看看有没有往常的止疼散。
锦屏也被惊醒了,身上只匆匆披着件袄子便走进来,看到婵衣满头是汗的趴伏在床上,似乎是疼的紧了,她急的团团转,把能想到的法子都用尽了,都没有缓解,她急声道:“小姐这样疼下去不是办法,奴婢去福寿堂让老夫人拿了对牌去请御医来给瞧瞧吧。”
婵衣摆手,这个时候祖母都已经睡着了,吵醒祖母,祖母明天一定会没有精神,明天初一,一些亲近的人家会来拜年,看到祖母这般蔫蔫不振的,定然又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她咬着牙,忍着满头的汗,轻声道:“等天亮了再去,不急。”
锦屏见她说话都带着颤,明显是痛到极致了,忙劝着:“您这么疼下去,万一出个什么事儿,您岂不是要让老夫人担心死么?”
婵衣摇了摇头,强忍着痛,慢慢的揉着胃,她前一世胃口就一直不好,又爱吃甜食,总是有些无法克化,有时候闹胃痛,她就用手慢慢的揉,然后喝一些热水,吃几天清淡的吃食,慢慢的养着,可这一回却来势汹汹,比任何一次胃痛都来的凶猛,无论她用什么法子都没法缓解,她疼的浑身冷汗淋漓。
一晚上她喝了有一大茶壶的热水,好不容易挨到了天蒙蒙亮,胃痛的感觉才消了一些,她整个人脱力的趴在床上,浑身像是被水泡过一样,锦屏跟锦瑟忙上忙下的帮她擦汗,将汗湿的床铺换了干净的,锦屏匆匆去了福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