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些东西,眉头蹙起仔细看向他精致的相貌,在看到那双似是含了一泓幽泉的清亮眸子时,忽然觉得浑身血液冲进脑子里,豁然起身,就要往对面走,被身边的少年一把拽住。
“墨玉,你干什么?”
少女遥指着对面,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我见过他!不…也不是他……父王的寝宫里挂着一幅美人图,上面那个美人跟他有七分像,尤其是眼角下的那颗朱砂痣,更是一模一样!”
一身雪色长直缀的矜贵少年伸手抚摸着桌案上的茶盏,侧头看向他左边坐着的,那个漫不经心的表弟,“少涵,你怎么看?”
那个被称作少涵的少年正抬头看着天空漂浮着的白云,听到人唤他,收回懒散的目光,顺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对面是大理寺少卿夏大人家的棚子吧……”
虽然间隔很远,还是一眼就能看到那个相貌昳丽的少年,一双乌黑的眉毛,精致无暇的五官,眼角下生的那颗殷红色朱砂痣将细致白皙的面容点缀的明艳无比,幽深的眸子像是夜里隐隐发光的宝石。
而他却越看越心惊……竟然跟宫中那个禁忌这般相似,“表哥,你去查一查他,我总觉得他不止是像那个人,那双眼睛更像是……”他灼灼的盯着对面的人,总觉得他精致的相貌中带着他所熟悉的东西。
“父王!他的眼睛像父王!”少女惊叫一声,周围的几人忍不住皱眉,脸色难看起来。
……
“当”的一声锣响,充当司仪的教官侍卫高声呼道:“第一场,王行之对白锦西。”
两个半大的少年郎从下面跃起,跳到了比武台上,一个抓着一柄长枪,一个一只手握钢刺,一只手持护盾,抬手行礼之后,对起招来。
婵衣完全不懂这些,只觉得台子上的两人你来我往,拼杀的十分激烈,侧头看了眼正全神贯注看比武的萧清,不由的莞尔,果然是一副武将的模样,一看到比武,眼睛都不眨一下,她这样想着,伸手去拿案桌上的茶,一抬眼就看到夏明意的目光透过她的肩膀,若有所思盯着对面的棚子。
夏明意刚刚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仔细看过去,就见到对面锦衣华服的几人,其中有几人的相貌似曾相识,隔着偌大的比武场遥遥相对,对方几乎在第一时间移开了视线,让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婵衣也敏锐的察觉到来自对面棚子探究的目光,微微侧过身,将夏明意挡住了大半。
一旁安静喝茶的夏明彻瞥了眼对面的棚子,轻声对她道:“是宁国公世子顾奕,和四皇子楚少涵,还有凤仪公主,刚刚他们一直盯着意哥儿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上了意哥儿。”
婵衣眉头微锁,二哥哥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已经察觉到夏明意的身份了?
她心里忽然有些担忧,前一世夏明意是在皇上清除卫氏势力的时候回去的,卫氏一族连同皇后都焦头烂额的顾不上他,所以才会相对安稳,可现在皇上还未曾开始动手处理卫氏,跟他们正面对上恐怕不是好时机。
正看比试看的津津有味的萧清忽然跳起来,双手舞动的比划着,“刺他刺他,哎呀,怎么那么笨,上面攻不进去就从下面攻他底盘呀,怎么只会防守不会进攻呐……”
比武台上那个拿枪的少年步伐灵活,侧身躲过对手的全力一刺,枪锋一挑将对手所持的铜皮护盾一下挑开,枪尾扫过护盾,重重的砸在对方的胸口上,手握钢刺的少年失了护盾,被枪尾扫中胸膛,止不住步伐一下子跌在比武台上,他正要奋力爬起来,就见长枪笔直的刺出,指向他的胸口,他颓然的倒在地上。
司仪高声道:“第一场,白锦西胜!”
“真是笨!”萧清坐回椅子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转头跟婵衣道,“那个王行之是王子墨叔父家的儿子,从小就跟我大哥一同在燕郊大营里历练,现在我大哥都能去川贵做个守备了,他还一直待在燕郊大营,没挪过窝,也是难。”
王子墨是阁老王正恩的儿子,王行之是王子墨的堂兄,上一世的王正恩阁老是在三年之后辞世的,他的嫡子王子墨是在五年之后才考中了进士,承蒙圣恩入了翰林院。
王子墨是个聪明人,审时度势,在太子被斩杀之后迅速投在了夏明意门下,每日帮着拟定奏折,是夏明意的左右手,而这个王行之,因与怡亲王来往过密,最后得了个蝇头大小的官职,一生碌碌无为。
婵衣笑了笑,不甚关心这些琐事,吩咐锦屏去泡茶,低声道:“也不知大哥哥跟沛二哥排到了第几场,对手厉不厉害。”
萧清却毫不担心的摆了摆手,“你不用担心,辰大哥学艺很精,这满场的人里找不出三个能跟他过百招的人。”
“那沛二哥呢?”婵衣笑着问,“你总说他打不过你,难不成沛二哥学艺不精?”
萧清靠在桌案上,用手撑着下颔,“他自然不能跟我比啦,我是他妹子,他好意思下重手么,何况他那副五大三粗的样子,一点也没我灵活,我能刺溜一下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他却不能,当然就总是挨打。”
夏明彻笑着接过话头,“沛二哥有一身的蛮力,通常几招之内就能把对手压制住,若说满场里找不出三个能跟大哥哥过招的人,那对于沛二哥的话,就是满场找不出第二个能够与他那一身的力气抗衡的人,所以你不用为他担心,倒是跟我们一起来的简安礼,羸羸弱弱的一副书生样子,他才是最弱最该担心的那个。”
夏明意察觉对面审视的目光忽然不见了,收回目光去看婵衣的表情,只见她粉腮含着些担忧,不由的皱了皱眉。
“当”的一声锣声震耳。
“第二场,顾奎对宋云枫!”随着司仪的高呼,下一场开始了。
萧清坐直身子仔细的看着比武台上的两个少年人,轻声喃喃道:“这个顾奎竟然跟宋云枫分到了一起……”她的语气之中带着些遮掩不住的惊讶。
婵衣目光落到比武台上,顾奎她知道,是宁国公的庶出次子,可这个宋云枫,她就有些不认得了。
“怎么了?他们两个有什么不妥么?”婵衣侧头问道。
萧清回过神,指着武台上那个一身枣红锦服手持弯刀的少年,道:“顾奎这个人在宁国公府不受宠,从小养成了一个势力刻薄的性子,宋云枫是宋参领家的嫡子,可宋参领却没有实权,连他自己的儿子在燕郊大营之中也总被排挤,这两个人对上了,尤其是顾奎那一手阴毒的刀法,宋云枫一定不敌。”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到顾奎站在台上,杀气腾腾的指着宋云枫,嘴里挑出一抹不屑,“你不想死就赶快认输下去!”
萧清脸色一僵,神情忿然:“这个顾奎也太狂妄了些!”
夏明彻在一旁轻声道:“这就是世人捧高踩低的结果了,即便是国公府不受宠的庶出,也要比一个手里无实权的参将家的嫡子尊贵,他这样也不足为奇,毕竟他有狂妄的资本。”
萧清看了夏明彻无波无澜的侧脸一眼,心里既愤懑又烦躁,“他有能耐就坚持到最后,对上我二哥,我保管他狂妄不起来!”
夏明彻点点头,语气清朗平静,“一切的虚张声势在真正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所以这也是为何我们大燕一直崇拜强者,以武治国的原因。”
萧清一愣,有些话便脱口而出:“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从文?”
夏明彻正对上她的视线,眼中似乎蒙着一层薄纱,少年人特有的透澈瞳仁黑白分明,眼神亮极了,“因为,文能安邦,彻只想护得家人一世平稳。”
萧清看着少年俊雅的相貌,耳中听到他这样的话,面上陡然发烫起来。
比武台上,宋云枫从未受过如此侮辱,即便是在燕郊大营,被其他少年人排挤,也不过是暗地里的给他排头吃,何曾这般明晃晃的打过他的脸,当下神色一凝,将心爱的宝剑出鞘,正对上他的挑衅,朗声道:“我宋家的儿郎可不是不战而屈的孬种,有什么招数尽管使过来就是!”
便听得南边传来一声喝彩,“哥哥好样的!”
顾奎轻蔑的笑一声,冷哼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我下手狠了!”
只见顾奎弯刀出鞘,动作十分快速,刹那间斩开宋云枫的防御,他瞬间爆发出的力量,几乎震伤宋云枫的手臂,凶狠蛮横的攻势让宋云枫节节败退,宋云枫吃力的抵抗,用宝剑格挡住他猛烈的攻势。
可惜力量差距太大,在第十七次冲击中,宋云枫终究不敌,宝剑被顾奎的弯刀死死压制住,他想抽|动宝剑,却感受到顾奎压制他的那股子暴烈的力量,正从弯刀上激发出来,他狠狠的盯着顾奎凶狠的眼睛,就听到对方大吼一声:“放开!”
猝不及防间,顾奎用尽全力撞他,宋云枫被他蛮横的撞击震的两臂发麻,宝剑在他最后的猛力一击中翻飞出去,他浑身的力量也被抽走了,整个人跌跌撞撞的栽倒下去。
而那柄宝剑却是直直的往婵衣的方向冲过来,宝剑尖端在阳光的投射下,发出耀眼的光亮。
婵衣惊的呆住,眼见宝剑就要扎入她的手臂,被横冲过来的夏明意一把拉开,萧清抽出马鞭往宝剑上抽了一鞭子,宝剑偏了偏,斜斜刺入婵衣身侧的木栏杆上。
虽然宝剑的准头偏了一寸,但因为离婵衣太近,剑锋擦着婵衣的手臂而过,斜切开一条不浅的口子,缜密的疼痛瞬间从手臂上传过来,婵衣痛的直皱眉。
“姐姐,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夏明意仔细的看了看她手臂上的伤口,看到鲜红的血哗啦啦的往外涌,心疼的要命,转身就去找巾子帮她包扎伤口。
萧清伸手在她手臂上点了几个穴道,让血流的缓了些,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轻声道:“这个药的效用很好,就是用的时候伤口会更疼,你忍忍。”
婵衣疼的满头大汗,强忍着不做声,点点头。
夏明辰、萧沛和简安礼在后头正等着排号,听见说伤了夏府小姐,急忙几步往过赶。
婵衣的手臂被夏明意小心的包扎好,轻微移动一下就钻心的疼,夏明辰担心的问道:“是不是很疼?哥哥送你回府吧。”
婵衣摇摇头,说了句“不碍事”,低头看了眼手臂,也不知今年是不是犯太岁,总是受伤。
自嘲的笑了笑,视线移过,忽然发觉夏明意脚下濡湿一片,她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夏明意的手臂也受了伤,而且伤口比她的要深许多,因为他今日穿了件藏青色的箭袖,血迹不容易看出来,所以大家都没注意到。
她急忙拉住他,看他脸色煞白,有些气怒:“你自己受伤了你都不知道么?”
夏明意琥珀般的眸子温柔的望着她,却不言语,她忍不住骂道:“你这个笨蛋,还不赶紧包扎一下!”
婵衣伸手去拿药瓶,将药粉轻轻倒上他的伤口,听他“嘶”了一声,抬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现在知道疼了,刚刚还拖着伤口帮她到处找巾子呢。
一旁的简安礼见她手臂受伤不好动作,伸手将绷带接过,小心的帮夏明意包扎伤口。
而此时,顾奎从比武台上下来,经过他们的时候,哼笑了一声,夏明辰眸子发暗,伸手拦住他,“你伤了我的家人连一句道歉都没有么?”
顾奎的身量很高,就是在夏明辰的威压之下也没有显出颓势来,懒洋洋的从腰间拽了一只锦囊下来,扔在他面前,“里面是二十两银子,够你们找个好大夫看了。”
说完就要往回走,夏明辰气的挥拳打了上去,顾奎被打的一个踉跄退后了几步,转眼间将弯刀拔出来,就要跟夏明辰过招,却被一只松枝般细长的手指制止住。
那个穿着雪色长直缀的少年踱步过来,冷笑道:“夏府真是好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