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萝院与福寿院路几近一致，因而天色暗下来之时，谢婉君搀扶着蒋氏悠悠而走，二人皆是眉开眼笑，仿佛之前所有的事情都被抛至脑后一般。

可谢婉君明白，有些事情可以忘记，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忘的。

“婉君，你觉得云欢这香囊，如何？”蒋氏从怀中摸出那个充满香味儿的香囊，兀自在鼻尖嗅了一下，“祖母怎么觉得，这香味儿，并不特别呢？”

“祖母是女人家，自然体会不了这种感觉！”谢婉君低低一笑，仿佛知晓所有的秘密似的。她只瞥了一眼，并没有完全顺着蒋氏的话语往下走。

每当蒋氏这么一开口，谢婉君都得谨慎万分，要不然，很有可能就被她给牵着鼻子走了。

“也是！祖母是个老婆子了，要这东西也没用，等刘氏入府以后，把这个给她好了！”蒋氏顺其自然地说着，将香囊递给了巧双。

巧双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瞧了好一会儿，也凑在鼻尖嗅了一下。却觉得香得有些呛人了。

方才在宴会上，蒋氏也说了刘氏的存在，当时玲玉姨娘的脸一下就绿了，可面对着众人的数道目光，她只能将所有的不甘心都给咽了下去，再加上蒋氏临走之前，还特地谢春燕交代一句，莫要再听玲玉的那些小伎俩，厨房不该是一个小姐去的地方。

纵然是用一种揶揄的方式而语，可玲玉心中仍是嘀咕。

这不是明显地在贬低自己吗？

当时玲玉的手紧紧地攥着那个香囊，染着蔻丹的琉璃甲差点儿将香囊给戳穿了。

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实际上，人心中各有小主意。

尤其，蒋氏得管着所有的人，自然得在这种时候制造一件所有人磨去棱角的事情。

“祖母放心，待刘姨娘入府，婉君自然会好生关照着她，不会让玲玉姨娘太过放肆！”谢婉君是个明白人，既然知晓蒋氏心中所想，当下无人，自然要讨好一番。

“婉君，你说什么呢！玲玉怎么可能会放肆？”蒋氏假意什么都不清楚，脸上顿时染了一层冰霜。

寒风吹得两盏灯笼时不时地晃着。烛火微动，将四个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祖母，不是婉君要挑事情，可是玲玉姨娘今日……唉。”谢婉君的声音刻意被压低了，她轻抿了嘴唇，摆弄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哀叹模样。

蒋氏双眸稍是一亮，可挽着谢婉君的手却是松开了。

“婉君，这种事情，不该从你的嘴中出现！”蒋氏语气极为凌厉，仿佛谢婉君真的是说错了话语一样。好在，谢婉君观察细腻，要不然定是要被她这副样子给吓到了。

实在这也是蒋氏惯用的小伎俩，若是在她身边呆久了，自然能够将她的心思拿捏得牢牢的。

“可是，祖母，婉君现在管理着整个后院，有些事情，只能和祖母商量！”谢婉君猛地往前一步拦在了蒋氏身前，深深一礼极为恭敬，“祖母，玲玉姨娘有些时候的确是不守规矩，婉君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好好教导她一番！”

“咳咳咳！”蒋氏抬手轻掩了一下嘴唇，随即用手挡了一下凉风，“婉君，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你可千万要小心，别用云欢一样不留神。”

如此转移话题？

那自然是同意了她的说法！

谢婉君连连应声，随即便顺着她的口吻关切了一下谢云欢，方才的僵意顿时少了些许。

一直回到紫萝院，进了房间，黄莺才挺了挺僵冷的身体，紧抿的双唇开始蠕动：“小姐，那个什么刘氏，分明就是老夫人用来压制你的！”

“压制我？可到最后，成了谁的利器还不知道呢！”谢婉君懒懒伸了一下手，随口丢掷了一句，从衣柜中扯出一套男子衣衫。

“你在房间里替我守着，若是有人要见我，就说我已经睡了！”谢婉君说话间就换上了外衫，再将精致的发髻梳理开，只用一根绸带绑住了长长的青丝。

黄莺略显踌躇，可依旧没有反驳。

她始终觉得，自家小姐在府中的地位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高。老夫人与老爷，似是感觉到自家小姐锋芒过盛。

谢婉君匆匆从后院出来后便直接去了赌场，好在衣衫后有个帽子，将她的面容稳稳地收在了夜色之中。

“谢小姐！”小厮一见她进门就往楼上瞟去，仔细盯了一眼，当即就明白她是何人，随即就将她带至厢房之中。

并不是特别晚，娇娘正倚在美人榻上歇息，谢婉君并无顾忌，直截端坐在了桌案前，轻轻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茶水仍是温热，也就是说，娇娘闭上眸子也没有多久。

刚要开口，娇娘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谢小姐，这么晚了，来赌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吧？”

“自然，我之前说过的……”时间紧迫，谢婉君不敢保证紫萝院中一定会安然无恙，因而语速快了些，可娇娘陡然截了她的话，却闲散地在房中踱起步来。

“楼嘛，我已经替你看好了，就在茗香居附近，那样比较容易监视顾常远的人。”能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用这样清闲的语气说出，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娇娘一个人了。

“你来得也真巧，明个儿楼便可以开张了，只不过，青楼里的姑娘，都是娇娘一个一个挑过的，里边儿的丫鬟十有八九是二殿下养出的死士，因而你大可可以放心。”娇娘终于坐定了身子，火炉不停地冒着暖气，而她身上的褙子则是不停地在光洁的肌肤上滑着，一来而去，如玉般的双肩已然悄然而露。

谢婉君饮了口茶水，思量了一会儿便点了头：“叫什么？”

“听风楼。”

“听风？”

“是啊，这个名字，我可是想了好久，谢小姐是不是该赞叹赞叹娇娘呢？”说着，娇娘满目皆是邀功媚笑，直叫谢婉君拿她没有办法。

“哈哈，若是娇娘能够当里边儿的主子，想这京城一定没有人不贪恋那等地方！就像这个赌场一样！”谢婉君俏笑一阵，调侃不断，可手里的茶杯却一下落在了桌案上，“咚”的一声极为响彻房间。

“这个赌场，应当也不安全了吧？”谢婉君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可娇娘脸上的笑容却不减分毫。

“什么安全不安全，那顾常远难不成还想动手？”娇娘用一个小银勺子轻轻地搅着小盅里的燕窝粥，勺子折射一道光泽，猛地令她眸子一亮，勺子“叮当”一声砸进了小碗中，她突然间用手捏住了自个儿的眼角。

“真是笑多了，谢小姐，你看，娇娘脸上都有皱纹了！”说罢，她急急忙忙钻到了铜镜前，果真瞥见了两条纹路，连忙用脂粉将其给遮掩了住。

神色仓皇到谢婉君心里头都是一惊。

她还没有看到过娇娘会对一件事情表现得这般认真。

“不能老……不能老……”娇娘轻拍了几下脂粉，继而匆匆把盒子收回了梳妆案边，口中念叨的话语让谢婉君捉摸不透。

就算一个女人再想要青春永驻，也不至于这个模样吧？况且，不过两道皱纹罢了，以娇娘的年纪，也该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