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晌午时分,谢婉君装扮一番正欲往宫中去,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晨阳,她倒是有点儿想念这个单纯、率性的公主。而且,这一次,她能请到太医的唯一机会,就是她了。
可不知道哪儿来了一个道士,居然就在紫萝院前的空地做法,一张高桌,一个香炉,眼见两支粗如手臂的红烛不断滴下蜡油,那长髯道士却用手去接,“呲呲”的声音与刺鼻的香味儿弥漫在人群当中。
身后,柳絮与另外两个姨娘,以及各家小姐齐齐站着,见谢婉君出来,突然面露骇色,匆匆往后退了几步,仿佛她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鬼怪。
该死,这个柳絮又在装神弄鬼!
“小姐,你看,当初直截说出参汤有毒,事情不就容易了!”黄莺扯着她的衣袖,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却被谢婉君狠狠瞪了一眼。
柳絮若是倒了,一样还有姨娘玲玉与姨娘徐氏上位,她又能图个什么?倒不如在背后摆弄,让她们三人相互猜忌得好!
在此之前,她还不愿暴露自个儿的性子,可柳絮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自己……
“咕咚”一声,那香炉突然栽倒在了地上,刚烧的冥纸顿时在微风中飘摇而来起来。那道士一愣,顺势跪在了谢婉君面前。
“二小姐,贫道得罪了!”
说着,他兀自上前用桃木剑抵住了谢婉君的喉咙,谢婉君“吓坏了”,整个身体“扑通”一下栽在了地上,而身前的一群人各自捂嘴,明明是诧异地瞪着一双大眼睛,却什么都不敢说。
“你这个道士,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二小姐身上有问题?”柳絮见到了时机,扯了扯衣襟,慌乱地上前替谢婉君挡住了剑尖。
步摇微斜,发髻略是散乱,一双惊恐的眸子更是为这种惊慌失色添了几分色泽。
装得倒还挺像!
可谢婉君心思全然不在这两个自导自演一出戏的主角身上,而是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高草丛里。
方才,她分明就是看到一颗小石头打翻了香炉。
十五步远,打翻沉重的紫金香炉。
这个力道,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又想到之前那个恶狠狠的蒙面人,谢婉君只觉脑袋浑浑的,刚反应过来,那道士的剑尖又指向了自个儿的双眼。
“二小姐身上,有鬼魅!”道士尖叫了一声,桃木剑狠狠地往谢婉君身上戳了戳,一旁的黄莺连忙上前护着,却被柳絮扯住了手。
“黄莺,这位道长说的可是鬼魅啊,如果除不了,你知道你害了多少人吗?”柳絮捏紧了手,看向黄莺的眸子装满了冷光。
惶恐之下,更有些嗤笑声。
谢婉君赶紧儿躲避着,却又不小心踩到了小石子,一个踉跄后摔倒在地,惊起一片灰尘。
眼中钉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柳絮当然是开心,可表面上,仍旧是得佯装无可奈何的模样,冷汗与泪水并下。
黄莺顾不了那么多,一把甩开柳絮的手。眼见计划达到了一半,她也就没有心思拦着,站在一旁冷眼瞧着。
“你,你到底做什么!”谢婉君双手捂脸,靠在黄莺身边低低啜泣起来。
“道长,你还是把事情说清楚吧!我们可是相府,怎容许你这样胡来!”谢云欢往前一步,凌厉地瞪了道士一眼后扶住了谢婉君,谢婉君也不推搡,索性将整个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谢云欢有苦说不出,只能咬牙忍着。
道士眼见别人怀疑自个儿的能力,先是高笑了几声,随即又把灼灼目光瞪在了谢婉君身上,目光深邃,布满了兴奋与满意,仿佛瞧见了追寻已久的猎物,惹得旁人敬佩之中有又多了些不屑。
“夫人,近些日子,府中可有丧事?”道士捋着胡须,一把桃木剑握在手中被耍得“簌簌”作响。
“丧事?”柳絮愣了一下,扫了众人一眼,佯装不明白,“府上并没有丧事,道长,你怕是误会了!”
“呵,夫人的意思,是说贫道能力不足?”道长龇了一下嘴,颇为不满,抬手拂落桌上的红烛,周围人吓得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红烛泪洒了一地,烫在略显枯黄的草上,猛地发出一阵哀嚎声。
“不敢不敢!”柳絮讪讪笑了笑,这才迟疑着说出再过一日就是程淇的忌日。
“难道,是夫人的魂魄回来了?”
“不会吧,你可不要吓我!”
一干丫鬟窃窃私语起来,看向谢婉君的时候脸色煞白。
谢婉君与她们一样,额头直冒冷汗。
“夫人,依贫道来看,最近府中的一些事情,都是鬼魅作祟!”道士得到了肯定,扬起了脑袋,“如果要让老夫人病好起来,必定要依附鬼魅的躯壳离开谢府的范围!”
说得倒像是真的一样!
谢婉君冷笑一声,早已看穿这不过是柳絮的一个计谋罢了。
而给祖母下药,不过是其中一步。
“道长,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谢婉君半倒在谢云欢之身,拼命地掉着泪水,“黄莺,你去找……”
回头嘟囔了一句,谢云欢刚想仔细听,她已经将事情交代完毕,黄莺听罢有些不太肯定,盯着谢婉君好一会儿才匆匆离开。
既然谢婉君已经在这儿了,一个小丫鬟又能成什么大事?
如此想着,柳絮也不管她,兀自与道士对起话来。
不论是谢婉君的生辰八字,还是最近紫萝院中的丫鬟偷盗、发疯,都十分准确,让人根本无法怀疑。
时间仿佛静止了,这件事情牵扯到那么多,哪有人敢往自个儿身上泼水呢?
“道长,也就是说,让二小姐出去住一段时间,鬼魅就会自动离开谢府,对吗?”姨娘玲玉说起话来也有些颤抖,手指指着谢婉君,无奈而又害怕。可那双秋水眸子涟漪并起,不停地挑逗着道士。
“夫人,正是这个道理!”道长捋着胡须,有些色眯眯地盯着姨娘玲玉,随口答道。
“夫人!本相怎么不知道,府里还有一个夫人!”
才一刻钟,谢昊天听闻这一出闹剧后便从福寿院赶了过来,他对谢婉君虽是不好,但终归是个孝子,一见柳絮借机这样胡闹,风风火火之中满是怒意。
柳絮脸色一僵,手突然就捏了起来。
该死,居然让谢昊天听见这个,万一责怪起她对续弦之位虎视眈眈,那可就……
“贫道见过相爷!”
道士打量了一下谢昊天的神色,连忙垂下头去讨好道:“相爷,贫道失语,是贫道错了!可是,这件事情,不同凡响。若是不好好解决,恐怕会败坏相爷仕途。”
柳絮同他说过,这个谢昊天最在意自个儿的仕途,最宠溺谢云欢,既然是这样,他也就信口胡诌起来。
“哼!”谢昊天扫了一眼面前的狼藉,重重地踹了一下香炉,炉灰漫天而起,少许飘到了道士的胡须上,随风摇摆。
“柳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眼见谢昊天身旁有黄莺在,柳絮一下就明白了,可又感叹,这个谢婉君实在过于笨拙,找谁不好,居然找谢昊天,明眼人都知道,他必定会护着自个儿。
果然,谢春燕母女俩瞧见这样一副看似剑拔弩张,实际上却早已有了定论的场面,不禁看着谢婉君面露惋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