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剑拔弩张，皇帝捏紧的手负在身后，半晌儿才顺下气来。
“璟璿，上届状元就这般水平？”皇帝猛地挑起高眉，手突然在桌案上叩了叩，仍旧是怒色满满，“你这个学监是怎么当的？”
勃然而出的怒火直喷在顾璟璿脸上，他却没有开口，静心等候。
“那个齐生这么点水平就能上殿试！朕以为他性子内敛，在威严之下难以组织语言，现在，他倒是应该庆幸自己去了小县城！”
顾璟璿眼看到了时机，这才是冷着脸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
“父皇，当初殿试考卷，以儿臣之觉，的确是另一名考生略占优势，只是后来，儿臣在翰林院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份考卷，反而多了一份文采寥寥的文章，这才将确定齐生为当朝状元。”
淡漠的语气将整件事情描绘地神秘诡谲，皇帝心细，思索没一阵子就明白了他背后的含义，背脊突然发起凉来。
科举是朝廷选举人才制度，可是现在，频频出现错处，这一根绳索上，到底捆绑了多少贪官？
“啪！”茶杯被砸在沉重的凳椅上碎成了渣，上好的碧螺春香气随即沁满了整个御书房。
倘若现在有个太监跪在御书房中，必定吓得瑟瑟发抖。
“距离上一次的科举可是已然过了五个月！五个月，你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查出来！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皇帝忿忿，绣在胸口张牙舞爪的金龙疯狂地咆哮起来。
“父皇没有猜错，儿臣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搞鬼！”顾璟璿猛地抬头，目光凛冽，却在即将触及皇帝之时又尽数收敛，他掩在宽袖下的手微微收紧，浑身的弦也绷得即将断裂开来。
“那个考卷被顶替的书生，姓甚名谁？”挥袖之余，皇帝龙威大显，他倒是不信了，居然有人敢在这件事情上搞鬼。
顾璟璿勾了一抹看不出是喜是悲的笑意，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吐露：“是户部尚书家二公子，许玉衡。”
薄唇微动，冷眉高耸，顾璟璿凝着布满冰霜的眸子，脸上却仍旧没有一丝涟漪波动。
“请恕儿臣斗胆，那齐生正是琪贵妃表弟，这件事情，儿臣查了足足五个月才有了些眉目，正要上奏父皇，却没有想到，翰林学士一事提早将其暴露！”
琪贵妃？
皇帝一听这话浑身的戾气顿时消了大半。
谁都知道，琪贵妃是当朝恩宠正盛的彩晴宫主子齐氏，育有一子，即为当朝五皇子顾辰清，年仅十岁。之前在太后寿宴上，琪贵妃大病，这才是在宫中休养。
又有一说，是她仗着恩宠，故意在太后面前摆架子。
“对于这件事情，你手上的证据足吗？”皇帝眯着狭长的眼睛，声音低沉，似是有点儿不相信这件事情会和琪贵妃有关。
“倘若父皇不信，不妨猜想一下，那齐生虽说饱读诗书，但明显是个呆子，在殿试之上，他以兰为喻体，自诩高洁，要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父皇难道不觉得，他秉性不该如此吗？”
顾璟璿眸子深邃，手忽地捏紧了，说起话来更是咄咄逼人，不让皇帝有任何的推脱。
皇帝有些急了，可这种急绝非之前对于有人搞鬼的气，而是想着该怎么替琪贵妃开脱。
他明白顾璟璿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乃是储君的绝好人选，做事如果没有缘由，必定不会随意胡来，可，可那毕竟是琪贵妃啊！
“难道，那愚钝的齐生，还能自己贿赂考官给许玉衡偷换考卷不成！”
“父皇！”
顾璟璿重重叫喊出声，笃定的眼神看得皇帝有些慌乱。
一双精致的观赏核桃被皇帝捏得“咔咔”作响。
“好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情，你先查查，等有了明确的证据，再来向朕汇报！”皇帝烦乱地走动着，浑身的君子之气消耗殆尽。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大抵就是这个道理。他不信乖巧的琪贵妃会做出这样的龌龊事情来，此事，必有蹊跷。
“父皇！”
顾璟璿双脚死死地扎根在原地，厉喝了一句，看着皇帝躲闪的样子，终是自叹一口气。
“儿臣必定会给父皇一个好回答！”
“璟璿，父皇自然信你，只是，若是涉及后宫贵妃，必定不能如此莽撞，既然你确定上一次科举有误，你就把那个什么许玉衡破格升入翰林学士！”皇帝对于这个儿子还是有些忌惮，迟疑了片刻，雄浑声音而出，使得那长须猛地颤动了一下，半晌儿才被风给捋直。
“儿臣听命！”顾璟璿双手合于胸前，垂头行礼，脚步不轻不重地迈着，一张极其威严的面容让人看不出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
虽然没有把琪贵妃一党人给揪出来，但让父皇心中有了些底，只是，此事以后，再要找她的把柄可就更难了。
“陛下，这二殿下，未免太过于目中无人了！”大太监李学闫惊得不敢进门，眼见顾璟璿踏出院子，他才匆匆从外而来，看着御书房里的一片狼藉，垂着脑袋不免嗟叹了一句。
皇帝虽然松弛了神经，但仍旧是在气头上，一听这话，当即狠厉地剐了大太监一眼。
但李学闫却是最顺心的一个太监，他倒也没有多加责罚。
“待会儿，朕要去彩晴宫一趟！”缀玉银纹绣龙靴重重地踹了一脚凳椅，凳椅呻吟着歪倒，发出一声尖叫。
轿辇吱吱呀呀抵达景华宫，顾璟璿神色淡漠而下，兀自往里走去。
随从逐风在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却见顾璟璿突然停顿了脚步，
“父皇当真是连本宫的话都不信了！”那张脸上终于铺满了情绪，拳头一下捶在了青砖墙上。
富丽堂皇的大殿不断闪着皇室贵气，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土坯而已。
逐风同样冷着脸，没有说话，对这种状况根本就是熟视无睹。
“眉娘那边，查得怎么样？”不过片刻，顾璟璿高挑的眉头已然被清风抚平，就连说话也是淡然无色。
“回禀殿下，眉娘的人后来又查探了一番，发现那个少年，是相府中人，只是身份，还不是很确定。”
逐风这才是张嘴回应，突然感觉到身边的树叶一阵浮动，手顿时捏紧了刀鞘，一双星目精明地略过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