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白梓潼第二次感受到苏南的眼泪。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她有些记不得了，可是这一次却牵扯着她的心神，让她心疼不已。

“哭什么？眼睛刚好是不能哭的。”

白梓潼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反而显得平淡多了。

苏南既然能够找到这里，就说明他什么都知道了。而此时，她的眼睛虽然还在，可是已然看不见了。

这是个事实，是真实存在的！不管她想不想，乐意不乐意，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白梓潼知道，苏南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也改变不了了，所以她能够坦然的面对。

苏南紧紧地抱着白梓潼，低声说道：“怎么那么傻？”

“不傻。”

白梓潼完全的把自己的身体靠在了苏南的怀里，感受着他熟悉的气息，整个人才算是完全的安定下来。

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她活在黑暗里，活在恐惧中。那种对前途的茫然之感，对黑暗的无所适从，让她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她甚至需要鼓足很大的勇气才能让自己迈出那双腿，尝试着一个人在黑暗中前行。

可是她不后悔！

如果今天不是她来承受这些，就要换成苏南承受了。一想到苏南和自己一样的孤独无助，白梓潼觉得比自己这样还让她难以忍受。

如今惶恐了一个月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停泊靠岸。

白梓潼的体香窜入了苏南的鼻腔，还带着一丝药味，让他鼻子发酸。

沈思寒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悄然的退了出去，把这一方天地留给了他们。

苏南轻轻地摸着白梓潼的眼睛，甚至下意识的在她的面前摇了摇手掌，可是原本那清澈的眸子现在却变得毫无焦距。

“疼吗？”

“没你疼。”

白梓潼淡笑着，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失明并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可是苏南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么的惶恐不安。

“以后我扶着你走。”

“好。”

对苏南说的话，白梓潼都是安静的回答着。

她看不到苏南现在的样子，看不到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现在是否依然那么的迷人，那么的深邃，可是能够听到苏南的声音也是好的，起码在她的心里，苏南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会老去，不会改变容颜。

白梓潼这样的安慰着自己，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她紧紧地握着苏南的手说：“你来了正好，我一个月没有出屋子了，你扶着我出去感受一下阳光好不好？按照日历来算，应该已经快要入秋了，也不知道墙上的桂花开了没有，最近我总是能够闻到淡淡的花香，应该是桂花吧？”

听着白梓潼声音里的不确定性，苏南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

“是，是桂花。”

其实外面墙上的只是月季罢了。

但是白梓潼说是桂花，苏南就说是桂花，只要她喜欢就好。

“扶我出去走走？”

白梓潼的眸子一眨不眨的，她想要看向苏南，可是焦距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而苏南看到这样的白梓潼，除了心痛还是心痛。

“我抱你吧。”

“不用，我就是想走走。我都一个月没有好好地走一走了。”

白梓潼不是抱怨，却让苏南更加的难受起来。

本来她可以不用受这样的苦的。

“好，我陪你走走。”

苏南扶着白梓潼，小心翼翼的避开所有可能将她绊倒的东西和物件。

白梓潼觉得自己不是在走直线，随即记住了脚步的位置，以免回头苏南不在的时候自己碰到摔倒了。

苏南看着白梓潼步履蹒跚的样子，眸子再次红了一圈。

和风吹在白梓潼的脸上，掀起了她的长发，飘在苏南的脸上，痒痒的。

苏南看着白梓潼的侧脸，那么的静谧，那么的温和，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和难过，这让他的心里更难受了。

“阳光真好。空气也好。当然，有你在身边陪着我，更好。”

白梓潼淡笑着，声音柔柔的，像风一样。

苏南强忍着难受，笑着说：“只要你喜欢，我每天都陪你出来走走。”

白梓潼沉默了。

她在苏南的搀扶下来到了花园的椅子上坐下。

以前，只要苏南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是那么大的阴影笼罩着，她也能看到苏南那张邪魅的笑脸。可是现在，苏南就在眼前，她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白梓潼告诉自己，会慢慢习惯的，也会慢慢的适应的，可是这一刻难免还是感伤的。

苏南就在白梓潼的身边坐下，然后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有点凉，苏南两只手搓了搓，然后朝着她的手心呵气。

暖暖的气体从苏南的口中吹到了白梓潼的手心里，她突然觉得心豁然开朗气来。

“你干嘛呀？痒死了。”

白梓潼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苏南不让。

“别动，我给你暖和一下手。人们都说，手凉的女人没人爱，看来是真的。”

“胡说。你对我的爱深着呢。”

白梓潼淡笑着反驳着，苏南的眸子却湿润了。

“我忽略了你一个月呢，让我好好地给你温暖一下。”

白梓潼听出了苏南的哽咽，有些心疼的说：“你别这样，苏南，别有负担，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让你难受的。”

“我知道，我没有难受，我挺高兴的，真的。我高兴。”

苏南的话音刚落，连忙转过头去，然后将脸朝着天空仰了起来，可惜一行清泪还是顺着眼角滑落。

他是个男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一刻他不由自主的潸然泪下。

白梓潼好像能够感受到苏南的悲哀和难过，可是她看不见。

她着急，她难过，她想要安慰苏南，却连苏南脸庞的位置都找不到。这一刻的无助让白梓潼有些慌乱。

“苏南，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和累赘，我本来想着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终老，可是我又舍不得。我想我应该是自私的吧。我想给你一个美好明亮的明天，但是我又怕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所以我让爸爸给我找了一个离你最近的地方，就算看不见你，我也在想或许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也能好一点吧。我想了一个月，纠结了一个月，在决定要不要离开你的这个问题上始终拿不定主意。怎么办呢？我都还没有想好，你怎么就来了呢？”

白梓潼说着说着，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苏南早已泣不成声，却还要强忍着不让白梓潼听到。他努力的压抑着自己，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没事儿，你没想好，我替你想。我苏南身边的位置永远是你白梓潼的。不管你什么样子，不管你在哪里，我身边的位置都不会变。”

白梓潼突然笑了。

阳光下，她的笑容那么的灿烂，那么的幸福，可是配着那双无神的眸子，却又那么的空洞，那么的憔悴。

苏南紧紧地握着她，紧紧地握着，心里翻江倒海的。

白梓潼淡笑着说：“我们回家好不好？既然你替我做了决定，既然你说你身边的位置永远是我的，那么我也不矫情了，我要陪着你，陪着你一辈子。如果哪一天，你累了，倦了，烦了，苏南，你要提前告诉我，让我趁早的适应没有你的日子，等我适应好了，我就会离开，绝对不会让你难做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这辈子，我苏南对你都不会累，不会倦，不会烦，哪怕你让我天天陪着你，我都甘之如饴。”

苏南哽咽着，一把将白梓潼抱在了怀里。

他轻颤着，即便很小心的隐藏着自己的悲伤和难过，但是失明后的白梓潼是何等的敏锐？

她拍了拍苏南的后背说：“一双眼角膜而已，别这样苏南，我不是还有你吗？以后，你做我的眼睛好不好？我喜欢你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如果将来咱们有孩子了，我也希望他能有一双像你一样的眼睛。”

“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苏南打横抱起了白梓潼，然后跨步超外面走去。

沈思寒没有阻止，也没有阻拦，任由着苏南把白梓潼抱上了车，然后开回了别墅。

刘妈见他们回来，心疼的看着白梓潼直掉眼泪。

苏南将白梓潼抱上了卧室的床上，然后将空调的温度调到了合适的温度。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感受着熟悉的气息，白梓潼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无助的坐在那里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让苏南难过。

这样小心翼翼的白梓潼让苏南悲从中来。

“安心的睡一觉，我找人在床边给你安装一个铃铛，如果我不在，你有什么事儿就找刘妈，这样方便一点。”

“好！”

白梓潼安安静静的，像个易碎娃娃。

苏南低下头去，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舌，那带着咸味的泪水一并的进入白梓潼的口腔里。

原来，悲伤的眼泪是苦的。

白梓潼心里苦涩的笑了笑，尽情的回吻着苏南，她以为苏南会继续，可是一吻结束之后，苏南摸着她的头发说：“安心的睡一觉，我出去办点事儿。等我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你要去哪儿？”

白梓潼紧紧地拽住了苏南的胳膊，那无助担忧的样子看得苏南一阵心碎。

“去蓝睿那里一趟，安装这些东西他比我懂。你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苏南知道白梓潼现在的不安定，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离开她的身边，可是有些事儿他不得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