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巨额财产的初礼已经被抽掉了一半的精神气, 然后等她无精打采地被昼川拖着走进赫尔曼先生的别墅——整个别墅很大, 门前有庭院, 庭院青翠草地、池塘, 还非常有人文气息地摆放着雕像……
不远处有葡萄架子搭成的纳凉长廊,长廊下摆着藤编椅子和沙发还有茶几,看上去倒是一处别有风味的会客之地。
初礼走了两步,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脚下的鹅卵石道路上,埋头走了一段感觉到在前面带路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 她愣了愣抬起看向昼川,却发现此时男人正看着那个葡萄藤架下……
“怎么了?”
初礼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抬眼一看,便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江与诚和顾白芷。
初礼:“……”
当时就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自己来过的路:莫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脚踏入了地狱?
昼川倒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双手插在裤兜里, 迈开沉稳的步子走过去踢了下江与诚:“不是昨天被扫地出门了,怎么今天又臭不要脸地回来了?”
“因为我臭不要脸啊, 然后那边, ”江与诚指了指顾白芷,“有个比我更不要脸的,尸体都凉了还非要抢救一下, 昨晚回到酒店以后跟赫尔曼先生的翻译打了一通长电话,解释了下那个坑比翻译的事, 顺便道德绑架。”
初礼看向顾白芷。
顾白芷面无表情地接过话题:“我说,以赫尔曼先生这样深明大义的人,肯定不会因为一些小小的误会就让一个充满了文学创作之梦的青年失去自己的梦想。”
初礼:“……”
果然非常道德绑架。
昼川也是非常会抓重点:“青年……三十多岁的人还能称呼为青年?那我是什么, 少年吗?”
顾白芷假笑了起来:“后来赫尔曼先生说,你们今天也会来拜访他,正好大家就凑个热闹,有什么事坐下来一起聊一聊……其实我也没怎么跟他解释太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故是不是故意的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别枝惊鹊》合作的时候我都没提《龙刻写的天空轨迹》这本书,这个时候又刻意提莫不是弱智?”
顾白芷在那里笑得非常淡定,就像是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江与诚看着她演技一流,没有揭穿她昨晚打电话给新盾社时如何地暴跳如雷,像个泼妇似的丝毫不讲道理地吼新盾社老总,让社里立刻给她找个正规的土耳其翻译进行抢救性洗白,否则他们在收到土耳其机票报销单的时候,还会一同收到她的辞职信。
……难以想象她白天是压抑着怎么样的怒火和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在那淡定的逛景点玩耍。
而昼川这边心也很大,没怎么细想这件事就挨着江与诚坐下了,两人在等赫尔曼先生的时候喝茶闲聊,反而是初礼这边心思动了起来——
原本以为江与诚都死透了。
没想到突然死而复生。
这说明什么?
肯定不是表面上说的顾白芷有特别的能力洗白啊还是怎么的,洗白也要有人听才对,很显然顾白芷主动道歉只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真正的原因是赫尔曼还是对江与诚有兴趣的,并不想就此放弃和他合作的可能性。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赫尔曼和江与诚合作的意向有多大?
是否已经大过昼川?
确实,要说实在的,从两人目前连载作品的大世界观构架、故事曲折性还有结合赫尔曼个人风格来说,也许一开始可以说就是为赫尔曼先生准备的《消失的天帝少女》更得他喜爱一些……
思及此,初礼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精神,认真考虑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她之前还天真地以为,昼川和江与诚的战争已经默默结束,却没想到,原来这才刚刚开始!
初礼扯了扯昼川的衣角:“好好做人。”
昼川懒洋洋地应了声,一副提不起劲儿的样子,初礼想打爆他的狗头。
片刻后,初礼和昼川由赫尔曼先生的管家引领也在葡萄藤架下入座,这个时候葡萄藤上已经挂满了果实,初礼好奇地抬起手碰了碰其中的一串,管家笑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刀,将那串葡萄直接剪下来洗净端上来。
一起上的还有热茶和点心。
等不到赫尔曼先生,谁都没什么胃口……初礼只是端起热茶杯抿了口茶,左顾右盼,等到她精神都有些不集中了,然后余光一闪,看见一个拄着手杖的身影慢吞吞向着他们这边走来。
初礼率先站了起来,还踢了脚昼川。
紧接着整个葡萄藤架子下的人都站了起来。
“大家坐。”
赫尔曼先生说过什么后,他身边的翻译远远地说着,大家入座后初礼才敢正大光明地看向赫尔曼先生:比电视里看着的稍微胖一些,脸色不如电视上看着的那样好,穿衣服很讲究,留着的络腮胡有种老年组英俊派作风。
——这就是国际知名大导演,国际知名作家、编剧,赫尔曼。
与他握手的时候,初礼感觉自己活在梦里一般:钥匙刚毕业的时候谁告诉她有朝一日她能亲自握一握赫尔曼先生的手,她会冷笑着叫那个人醒一醒。
现在她做到了。
站在赫尔曼先生的面前。
“你激动什么?”昼川向着初礼歪了歪身子。
“见到大大了,”初礼瞥了他一眼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这么激动。”
“然后呢?”
“幻灭。”
“……”
赫尔曼先生入座后,众人停止愉快的闲聊,安静下来等着他开始说话……与此同时,他身边的翻译也开始前进行同步翻译——
“我知道大家今日前来拜访的目的,对于你们这样主动的、积极的、热情的争取合作意向,我深感荣幸,”翻译缓缓道,“我们之间拥有过赏识,也有过一点小小的误会,但是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依然为我们未来的合作充满了信心,我有预感,这将会是我个人创作生涯之中最优秀的作品之一……”
一波商业互吹。
接下来,赫尔曼先生暂时没有理会江与诚他们。
而是选择非常客气地和昼川聊了下他的作品——
本来今天就是昼川他们约的主场,赫尔曼先生这样做倒是无可厚非。
这个过程长达了大约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赫尔曼先生详细地问了《命犯桃花与剑》的大世界观构架,在昼川和蔼可亲地以“温润如玉公子川”的形象吧啦吧啦地说着自己文里的狐族、翼族和汐族时,初礼同情地看向了翻译先生,最后翻译忍了又忍,不好意思地问昼川:“请问汐族,可以翻译为人鱼族吗?”
昼川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没关系,我来。”
接下来就是土耳其语装逼模式。
初礼明显能感觉到昼川在蹦哒出土耳其语的第一时间,赫尔曼先生明显也懵逼了一下,几乎是无法掩饰地从认真攀谈状态中醒过来,他抬起眼看了眼昼川,问了什么。
昼川回答了什么。
初礼:“……”
一个字也听不懂,急得想上吊。
情急之中初礼把求救目光投向整个人都闲下来的翻译,为了让大家都显得不那么尴尬,初礼选择和他攀谈一波:“他们说啥?”
“赫尔曼先生问昼川先生为什么会学习土耳其语,这太让人震惊,”翻译面瘫着脸复述,“昼川先生说,赫尔曼先生是他非常尊敬的作者,为了拜读赫尔曼先生的作品,了解更多有关于他的事迹,他选择学习土耳其语。”
江与诚:“……”
顾白芷:“……”
初礼当时就想站起来为昼川鼓掌,奏乐——
干得好!!!!
讲道理这种马屁赫尔曼先生肯定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但是当别的完全不是一个语系的外国人,用他的母语,这般的情深意切的拍马屁,他绝对是头一遭遇到。
赫尔曼先生非常受用……从他逐渐歪向昼川这边的身体倾斜度就可以看得出——
而这种情况下,哪怕是顾白芷也只能在旁边啃着葡萄干着急:“你怎么没想着学下土耳其语?”
江与诚:“我没昼川那么闲。”
顾白芷:“多一门手艺多一条活路。”
江与诚:“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饭碗碎到要靠土耳其语活下去。”
顾白芷:“现在你想到了吗——昼川正用一口天知道正宗不正宗的土耳其语,砸碎你的饭碗。”
听着他俩蛋疼的对话,初礼也丢了颗葡萄进嘴巴里,整个人都觉得美滋滋得不行,哪怕听不懂也假装听得很认真地面带微笑看着昼川和赫尔曼,后来回忆起来,当时大概就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母亲式慈祥笑容。
……
大约一个小时后。
赫尔曼先生终于结束了和昼川的亲切交流,期间两人笑声不断,非常和谐,合作之花生根发芽,一片欣欣向荣。
直到赫尔曼先生身体稍稍往中间倾斜,意味着他与昼川的单独对话结束,他看向顾白芷和江与诚——
“今天请你们二位前来我的私宅,实不相瞒,我也确实已经准备在二位之中选择一名合作者……”赫尔曼先生慢吞吞道,“而就我所知,二位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上都有着卓越而杰出的优秀成绩。”
赫尔曼先生顿了顿:“但是身为文人,这些都是虚名。”
他慢吞吞地扫视了一眼围绕在他的桌边的年轻作者们:“作为文学创作者,忠于心,忠于灵魂,忠于自己的双眼——我不会再去询问你们过去获得了什么荣耀,今天坐在这里,你们应该是我追寻的合作者,站在同一起跑线。”
初礼坐直了身体。
对面的顾白芷眼珠子转动,安静地看了初礼一眼。
同时,他们听见赫尔曼先生慢吞吞道——
“作为前辈,或者说是老师,我想我还有一些本事,使你们这些年轻的创作者去做一些事情,而我也将会从此选拔出最后的合作者……而文人,就该有文人的决胜方式。”
赫尔曼先生撑着手杖站起来,目光环绕庭院一周。
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个进院子的时候,谁也没怎么在意的池塘上——
“池塘里有一尾鱼,唯一的一条,就根据这个来做篇文章吧,”赫尔曼先生说,“三个小时后,我期待着你们的作品能够惊艳我,在此期间,茶店任用,我来自遥远的东方的朋友们。”
言罢。
留下在场桌边四人八眼懵逼。
转身扬长离去。
昼川和江与诚不知道是不是震惊过头还是压力太大谁也没说话,初礼看看顾白芷,顾白芷干巴巴道:“看我干嘛,老娘十年没写命题作文了,还是看图说话……”
初礼想说我也是。
然后默默转头看向已经被迫拿起武器,一言不合就被扔进了角斗场的两位作家,想了想,开口道:“整个中国文坛的脸面都在你们身上了,你们……”
昼川换了个坐姿,轻描淡写道:“我大脑一片空白。”
江与诚:“我也是,看来中国文坛要在今天走到绝路。”
初礼、顾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