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走到狭道狙击战的厮杀地带,血腥弥漫已经远远可闻。
女岚有些经受不住,捂口欲吐,岩建在人前笑容满面,那自然是因为将军之胜而来的贺喜神态,他瞧到女儿的反应,凑近过来低声道:“忍着些,你随我一同去见将军,为此战之大胜向将军道贺。”
让女儿拿巾遮鼻,岩建犹自还在庆幸不已。
好在他没有叛主逃亡,不然如何是好,将军竟然能以少败多,大胜望氏之卒,从此壶口之地,望氏溃败之后,当以将军为尊。
队伍当中的集单红光红面,岩建望着,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之态。
两个族奸对视一眼,默契微笑,不言而喻。
率领两里之民进入狭道交战地带,岩建注意到集单对他带有许多的讨好神态,腰肢悄然间挺直了许多,他自是知道包括集单在内的其他两里之民为何对他如此钦羡。
狭道之战,将军大获全胜,岩建一时想不到窦氏的事后追查,他此时望着身侧女岚的袅娜娉婷,心中的得意不免越来越盛。
纵是他有什么过失,只要女儿在将军不失宠,足可保他在望乡富贵。
◇
脸上能绽出鲜花的岩建再往前去半里来地。
交战地带的尸山在前可见。
“哇……”
女岚只是看去一眼,便骇得不敢再看,在随处可见的残肢血肉里,当即呕得一塌糊涂。
岩建此次自己都看得脸色发白,那些血肉模糊的尸山便是称雄望乡多年的望氏之卒,其中便有他往日只能远远仰望的望氏地脉权贵。
望氏之卒竟败得如此之惨,将军之卒却看不到半点伤亡。
两里之民除了有人不适的呕吐声,再没有旁的声音发出。冉赴在前招手:“主上有令,候补扑火卒上前清理,见血晕厥者,罚!”
卫青在人群里大声应是,当先走上前去。
隶人南刚刚勉强忍住,待走近尸山,呕吐再也难以控制,在他大吐大呕时,一名盗首贼人拿过一团血塞入他口中,以前辈姿态教训道:“依将军之令,罚!”
◇
岩建见到殷水流时,殷水流正在狭道崖下静坐调息,由王刺等狼牙卒护卫左右。
此战殷水流消耗之巨,需得立即滋补丹田通脉之力,雍烹为此战早已经准备了足够多的烹制精米,不止是殷水流一人,王刺六人以及崖上的所有贼卒,都需得大肆进补。
一战之耗,集里之仓几近枯竭。
“将军战无不胜!”
岩建毕恭毕敬跪倒在殷水流面前,却禁不住往殷水流身侧的担架上瞥去一眼。
卫子夫正在其上。
“过来。”
女岚苦胆水都呕了出来,身体难受之至。
殷水流挨着她走近,让女岚趴伏在他腿上,待她如同一只大受主人宠爱的猫咪:“把眼睛闭上,不要去看那些,好好在本将军怀里睡上一交,待可以走了,我会叫醒你。”
他的右手徐徐在女岚身上拍打,对这名岩氏女的宠爱之意,在众人面前溢于言表。
岩建面上有些感同身受的惊喜,女岚却只是应过一声,便不懂得再说其他了,羞怯又僵硬地在殷水流怀里一动不敢动。
冉赴在侧恭然而立,把眼睛瞥去卫子夫那里一眼,见着了卫氏女在担架上垂下去的眼帘。
◇
一剑穿心而过,待把剑尖拔出来时,溅出来的鲜血当即喷了望见一脸。
周边的望氏族人们咬牙切齿,对望见这个望奸的愤怒仇恨,早已经远远超过了盗首,恨不能生啖其肉,纵是一剑被望见所杀,也要在死前将这个贪生怕死的族奸恨恨咒个痛快。
“不从我主,我便杀光你们!”
望见比战事时深陷在死局里的望氏权贵们更显癫狂,他问道一声是否愿意,只要族人们以骂声回应,他便将连出几剑将对方杀个通透。
从第一个族人开始到现在,望见已不知他杀了多少嫡亲族人,连眼睛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他表情狰狞要去往下一个时,贼残在旁拦着他道:“可以了,望族长,你辛苦多时,主上着我让你去旁边休息一会,接下来的望氏假脉,由主上的候补扑火卒来试剑见血。”
“啊?”
青铜剑被贼残拿走,望见在浑浑噩噩里好似清醒了些许。
他在盗首卒带领下前去崖下叩见殷水流时,殷水流正在分心二用里为女岚按摩穴道,待得女岚酣然入睡后,他示意望见上前道:“说话小声些,她睡着了。”
为岩建介绍望见时,殷水流问道:“你们两人以前可曾见过?”
岩建途径狭道尸山时,看到望见在不时杀人,他彼时还以为望见是将军麾下的盗首贼卒,此时知晓望见的身份,再看望见近前而来的一身鲜血淋漓,心里不禁一阵阵发怵。
“回将军,以前不曾见过。”
同为族奸之长,眼前这个望氏庶子为了活命,竟拿如此多的同族性命在将军面前自证忠心。
而将军又是何其残忍。
“以前不曾见过,现在见了,日后你二人需得好好亲近。”殷水流拿手为女岚轻扇望见身上传至的血腥味,让望见行过礼后先行退去。
岩建也待告辞时,忽然想起将军之问,将染血巾帕取出来道:“此帕乃是将军所赐,仆人一直放在身上,不敢片刻离身。”
殷水流哑然失笑道:“这妃卫款式的巾帕脏成如此模样,你怎地还留着,也不嫌脏么?”
转而对冉赴道:“贼副,你代我送一块新的给予岩族长。”
冉赴在旁边应是。
◇
火焰在狭道里升腾而起,焚化望氏之卒的后续战事处理,正在盗首贼卒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岩建在难闻的尸烧味里,拿着冉赴代将军所赠的妃卫之帕,犹豫了少许时间,向着冉赴行礼道:“有一事不明,还请贼副先生有以教我。”
冉赴连道不敢,避开岩建之礼道:“岩族长年长于我,可是先我而生,我怎能当岩族长先生之称。”
岩建哪有尴尬之色,换了更为奉承冉赴的尊称道:“余一时糊涂,倒是让副子见笑了。”他苦恼地望着手中的染血之帕,请教道:“将军所赐之帕,副子道我是留着,还是如将军所说的弃了?”
冉赴笑吟吟地道:“岩族长怎地问我这种问题,此为上意,我可不敢代岩族长揣摩。”
岩建微微一愕,见冉赴告辞而去,犹自还呆在原地。
一盗之首,怎地在冉赴口里,将军竟如卿族主君一般不可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