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1/1)

“主上……”

被冉赴带去换过一身曲裾深衣的卫子夫,已是完全洗净了稚脸,以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水中芙蓉姿态,再度呈现在殷水流面前。

卫青较乃妹来得早,他是男子,委挚效忠主上过后,被主上赐予飧食和服饰,匆匆再至时,仍比沐浴更衣的卫子夫早了半刻。

此时主上正问他集里的人口情况,尤其是隶人和鄙人数目,反倒对重之又重的集里国人没多问一句。

他不知道他无意中探知的集里情况当讲不当讲,而且每每言及,主上都不在意的问到其他事情上面,卫青急得脑门都出了汗。

在主上沉吟时,他终找到机会出声警示道:“主上,集里不止大宗族人和国人,连庶宗都在准备兵戈,仆人更听到……”

便在此时,卫子夫进来。

这是卫青首次看到身着氏族深衣的卫子夫,不由一时看呆了眼。昔日以艳名冠以集里,却被北山乡带走的阿姊也没有卫子夫此时呈现出来的一半风姿。

在后面进来的冉赴更是满怀希冀,期待着主上对卫子夫这番模样的惊艳。

经过他的状术稍加粉黛,卫子夫纵是稚嫩,也有着让人为之惊叹失神的倾人之姿,而这便是他们妃卫人最为骄傲的青丘之女,对比当今妃卫国内的一众公女君女,冉赴也满怀自信,以卫子夫之姿,待过得三两年,纵不及妃卫最美之女,也将会艳盖商殷,少不得和熙夫人一样,会为君上立为后宫显位。

“卫子夫,以后不准穿氏族素服……”

君上确实是失神了,而且不是一会半会,只是随后君上面色铁青,险些一巴掌将几案拍碎。

商殷尚黑红,妃卫则尚白,卫子夫此时所穿的氏族素服在商殷为贱,在妃卫则为贵,这是冉赴有意为之,却不知怎么引得君上雷霆震怒。

冉赴和卫氏兄妹惶恐跪地。

殷水流好半晌之后将握紧的拳头松开,一脸的失魂落魄,最后挥手嘶哑道:“罢了,罢了……”

这便是卫氏血脉中最出众的青丘之女么?

和她怎会这么像。

形像。

卫子夫出去时,看到盗首眼里多了许多血丝,他看着她神情复杂道:“你以后为我侍女。”

没了和卫青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致,殷水流让王刺教导卫青《背水》,对这个告知他集里内情的新收仆臣道:“集里早已经错失伤我贼卒的机会,你随着刺旅帅去修炼入门之术,其他的不是你当下应该考虑的事情。”

侵占集里,洗劫里仓。

殷水流想也不用多想,也能猜得到集里氏族在绝境里的殊死一搏。

他入里时,故意以无比强硬的姿态,首要便在于慑人。当是时的狼牙卒人困马惫,丹田通脉之力多日不曾滋补,当真厮杀起来,纵能一举全歼集里氏族,也要付出伤员代价。而集氏人果然如他所想,在忌惮重重里,给予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滋补丹田。

现在休整过后的狼牙卒,以区区边鄙小氏的实力,一群土鸡瓦狗尔,三、四倍于狼牙卒都不足惧。

集氏人倒也有自知之明,在殊死一搏里还懂得寻求外援。

殷水流面有不屑。

他不止对集里国人不感兴趣,对商殷的大多数国人都不感兴趣。

殷氏积重难返,昔日纵横天下的天子九军,早已经被殷氏先辈败得不堪列强一击,他今生的曾祖父在位时,集结举国之力在翼口被妃郑人击溃,险些将殷氏最后的一点老底也给输完,若非宗周干涉天子和郑伯之战,殷氏只怕丢失的不止五邑之地,连殷邑也要沦陷,只能再度迁都。

羸弱至此,殷氏唯有依仗卿族和国人保住最后的疆土。

殷水流在殷邑时却反其道而行之,轻氏族而重隶人,他需要的不是已经自成一体的氏族私兵,而是唯他命是从的狼牙卒隶人。

若非先王还在时,他有太多掣肘,狼牙卒的规模远不止如此。

当然,养卒的资源也是其中的一大制约。

系统的天下至尊任务,他在多年前就在规划,以打破商殷旧制的的方式,养出昔日的天子九军。

现在他缺钱缺人缺资源,独不缺的是希望。而他的这个希望,是高贵如殷氏,宁愿亡国灭族也做不到的丧心病狂。

将天子家至高无上的《向日秘典》拿去养卒。

燃烧性命的修炼之术能大幅度缩短人脉卒、地脉卒,甚至是天脉卒的修成时间,付出的代价在需要大量资源的同时,也会压榨所有军卒的寿命。

九五之咒之前,身在殷邑,殷水流不敢如此养卒,九五之咒过后,殷水流没有心思去养卒,现在则不同。

在系统处修复过假《向日秘典》的殷水流,手里拥有最完整版本的假《向日秘典》丹田通脉篇,其中最压榨潜能,燃烧性命的修炼之法能将百年寿命压榨到三十,乃至于二十,谓之为《扑火》,飞蛾扑火之扑火。

这是殷水流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歹毒大杀器。

微弱的希望之火,当从此地开始,而第一批养卒,便是这集里卑贱不如狗的鄙隶之民。

室内众人都退去。

殷水流默默坐在原地,待到将一切杂念悉数摒除,他站起身来。

只是还没有走出一步,殷水流的身体便猛地顿住,手中的夕照剑在失神间滑手落到地上,发出哐当声响,而他的脸色也在徒然间难看到了极致。

……

众人还没有走远。

卫子夫有些神不守舍,想起青丘之女的传言,旁边的卫青连唤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稚脸上尽是见之犹怜的可怜之色。

她应付仲兄几句,便把目光望向长吁短叹,不知道怎么会媚君失败的冉大夫身上。

向冉大夫行过礼,卫子夫有些支支吾吾,这副模样让心情不佳的冉大夫奇怪道:“何事这么为难?”

卫子夫垂着螓首,难为情地道:“下妾有事想请问,因下妾不曾回去妃卫,不知故国情况,但是也有所听闻。青丘之女性淫,貌美者多被他国人称之为祸水,无论是公室之女还是卿族之女,常被他国拒绝联姻,少有能外嫁者,纵是以妃姓腾妾身份,陪同妃郑之女藤嫁到他国为藤妾,青丘女也罕能如愿,主上是否便是因为这个,而不欢喜下妾这个青丘之女?”

冉赴微微一愕,旋即不知道任何回答道:“这个,这个……”

他实在不知道应当先从哪里为这个明显为君上所恶又所喜的卫氏女解释,便在此时,一声异响来自室内,那是陶器碎裂的声音。

众人大惊,继而他们听到君上在里面说道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外面的冉赴、卫子夫,包括其他人,没有人听得懂,以商殷雅音翻译过来,可为:沃草。

门打开。

君上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有一丝表情。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道:“若我等会死于室中,你们以集里国人的鲜血为我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