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叹口气,把自己挑选上这只小猴的经过说了一遍,其中省去了落水和头巾男的细节若干。

银魂听完后,沉默片刻说:“那你准备用什么喂它?”

“我也不知道!”曹嫣昔叹口气:“卖它给我的爪哇人说,它可以喝羊奶,所以我想找到一只有奶的母羊,不过细想想,估计也不一定得羊奶,猪奶也行吧,牛奶估计也行!对了,银魂,你是大邑都土生土长的人,你应该知道在那里能够找到带奶的牲畜吧!”

银魂沉默片刻,许久才又开口,说:“大邑都的屠宰市从子时开始营业,要不我们去那里看看?”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有几分低沉的暗哑,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好啊!好啊!”曹嫣昔鼓起掌来:“银魂你真是太棒了,居然能想到这么好的地方,我们这就去吧!”

银魂手一伸,带着曹嫣昔重新回到了屋顶上,一阵疾奔,他突然停了下来:“医官,你怎么知道我是大邑都人士,我好象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这些吧!”

曹嫣昔一愣,心想,唉呀,坏了,怎么会说漏了嘴。

“嗯!这个,我是听两个宫女聊天的时候谈到你说的!”曹嫣昔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

银魂沉默下来,许久没有说话。

曹嫣昔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她的身体一轻,腾空而起,等到曹嫣昔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

四周空无一人,黑漆漆的街道上没有一丝亮光。

“是这里吗?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曹嫣昔疑惑地问。

“不是和你说了吗?这个屠宰市会在子时以后开张,现在距离子时还有大半个时辰!”银魂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银魂带着曹嫣昔轻车熟路地往市集里走去。他起先低着头,走了一会儿,忍不住抬起头来四处打量曾经无比熟悉的街道和房屋。

已经有快十五年没有回到这个地方,自从那件可怕的事情以后,自己一直竭力地回避来到这里,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自然,一点也没有犹豫!

曹嫣昔什么也看不见,她拉着银魂的衣襟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就在她以为已经要走出这集市的时候,银魂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去那边坐下来歇息一下吧!”银魂指着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说:“那里本来就是供人歇脚的地方,很干净很凉爽的石头!不过你要小心,那石头边上有口很深的井,井口没有盖子,你要小心不要掉进井里!”

“你好象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曹嫣昔也真是累了,她抱着小猴朝石头走去。

果真如同银魂所说,大石头光滑而凉爽,显然经常被人坐,上面连一丝灰尘也没有。

在大石头的一侧不远处果真有口水井,和银魂说的不一样的是,那口水井上面盖了一个用竹蔑编成的盖子。

“哎呀!”曹嫣昔大叫起来:“银魂,你说得不对,这口井上有盖子,还盖得很严实!银魂你真棒,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会算卦不成?”

银魂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原本在这里长大,我是屠夫的儿子!”

“哦!”曹嫣昔点点头,屠夫的行当在大齐人眼里是属于贱民,难怪银魂对自己的过往讳莫如深。

银魂接着说:“我在五岁之前,天天都在这屠宰市上过日子,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后来我就离开了这里。”

银魂的声音低沉,沙哑。

曹嫣昔心中一动,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提起的过往,她低下头说:“对不起,银魂,我不应该让你带我来这里!”

银魂摇摇头:“没事,都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你不问问我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必了,我不想知道!”

“那天,我记得也象今天这样,是个炎热的夏天的夜晚,我父亲同往常一样来屠宰市上帮人杀猪羊,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同一个来买生猪的客人发生了口角,那人拿起我父亲放在案板上的尖刀,一连刺了他八刀!我父亲倒在血泊里。我母亲一气之下跳了井!而我被一个路过的贵人所救,带到了太子府,做了太子的影卫!”

银魂的故事讲完,三言两语很简短。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曹嫣昔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他。

最后反倒是银魂笑笑说:“我有很多年不敢去想这件事,也不敢来这个屠宰市,今天终于能够讲出来,倒也算是一桩好事。嗯!开市了,我们去找带奶的母羊吧!”

曹嫣昔回过头来,只见刚才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亮起了一排排明亮的烛光。在烛光下是用围栏围起来的待宰的猪羊。

每个围栏前是一张一人多长,一人多宽的木案板。案板上油光可鉴,血迹斑斑,案板后站着一名到两名膀大腰圆,赤裸着上身,穿着皮围裙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雪亮的钢刀。

曹嫣昔从大石头上站起来,跟在银魂身后,向最近一家围栏走去。

摊主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看了一眼衣着华贵的曹嫣昔和银魂,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毕竟这个集市上很少看到这般光鲜亮丽的年轻人。

“两位要点什么?”

“我们相要买一只带奶的母羊!请问您可有?”

“你要买一只正在奶崽的母羊?”中年男人摇摇头:“我们不杀奶崽的猪羊,那样做会折寿的!”

“不,不,您误会了!”银魂急急地辩解:“我们是需要买一只奶崽的羊回去取羊奶,而不是要把它杀掉!”

“哦!这样啊!”中年男人说:“你早说啊!我帮你问问吧!不过估计难,一般很少有人会接杀带小崽的牲畜的活儿,除非有特殊情况。”

他把手里的刀咣啷一声抛在案板上,脱下皮围裙,朝着后面大叫一声:“老婆子,你看着点,我去帮这位客人看看他要的货。”

“来,你们跟我来!”

中年男人象样泥鳅一样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每到一个摊点,他就会停下来询问人家有没有母奶羊要卖。

得到的答案总是否定。

就在曹嫣昔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听见中年男子高兴地大叫一声:“啊!你们有啊!我这位客人找了好几家摊了,家家都没有!”

他回过头来,高兴地大叫:“小哥,姑娘,你们快过来,你们的运气真是好啊,这里正好有只。”

“啊!”曹嫣昔和银魂交换了个惊喜的目光,两人一起朝着中年男子所在的围栏奔过去。

这个围栏的主人是个肥胖的老头,如果说万福又白又胖象个面包,那这个老头就象个在煤灰里打了滚的法式面民,又胖又黑,浑身冒油。

老头朝着自己的围栏一指:“诺!就是那只!前天下了一只小崽,谁知小崽下地就死了,这母羊便好象失心疯了一般,在羊栏里咬别的带崽的羊,踢死别的羊的小羔子,我正准备把它杀了卖肉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只白色的母羊躺在地上,母羊胸前吊着长长的饱满的N头,正发出“咩咩”凄凉的叫声。

“唉!”老头叹口气:“真做孽!自己的小羊死了,也见不得别的羊的羔子,见了就上去踢人家,咬人家!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想杀了它!”

“您小时候在我家里吃过饭?”老头疑惑地看着银魂,不敢相信自己家里曾经招待过这么贵气的人。

“嗯!”银魂点点头:“十五年前的事了,您可能早就忘记了!”

银魂走进羊棚,他在母羊身边俯下身,用极娴熟的手法在母羊身上绑了个绳结,然后把它扛了起来。

“走吧!”银魂拍拍曹嫣昔的肩,两人并肩朝外面走去。

“哦哦!你莫非,莫非是张老五的儿子?”胖老头突然猛地一拍脑门,大叫起来。

银魂的脚步一踉跄,肩上的母羊差点跌落在地,母羊发出不满的“咩”的一声啼叫。

银魂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脚步不停,拉着曹嫣昔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胖老头的声音盖过集市的嘈杂传了过来:“你放心吧,每年你爹娘的忌日,我们这些老人都会给他们烧纸,如果有一天,你心里能迈过这个坎去了,再回牛羊市来看看!”

银魂的手紧紧攥着曹嫣昔的胳膊,脚下迈步如飞,他如此用力,以致于曹嫣昔觉得自已的胳膊会在他的大力下喀嚓一声断成两段。

两人一阵狂奔,等到银魂的脚步慢下来,曹嫣昔震惊地发现,两人已到了城外。

只见眼前是一片绿茸茸的青草地,草地的尽头是一条潺潺流动的河流,头顶星光倒映在河中,随波荡澜,象细碎的流金沙铺在河里。

这里正是曹嫣昔第一次救了上官云轩假扮的黑衣人的地方,曹嫣昔站了一会儿,便往水边走去,她走到河边,把红肿的手腕泡进水里。

银魂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转身朝着河边的沙滩走去,他把肩上的母羊放了下来,从河里用手掌捧了些水给它喝。

“把你的猴子拿过来吃奶!”银魂说。

曹嫣昔点点头,她把小猴子从怀里掏出来,凑到母羊的N头旁,小猴子细长的手指抓着母羊的毛,发出“叽叽”的叫声,在母羊的胸脯上一阵乱拱。然后找到母羊的N头,鼓着嘴大吸起来。

母羊开始有些抗拒,它低下头闻了闻小猴身后的气味,便想逃开。银魂用力压低它的身体让它在草地上躺下来。

曹嫣昔又扯了些青草来喂给母羊,当小猴吃空一个R房又开始吃另一只的时候,母羊终于接受了这个异种的养子,它低下头,怜爱地舔了舔小猴子的身体,放松四肢躺在草地上。

天边晨曦微露,小猴吃完了奶,趴在母羊的肚皮上甜甜睡去,母羊好象怕惊动了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一直保持着躺卧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只是有时会回头看看小猴,伸出舌头来舔舔小猴的毛。

曹嫣昔和银魂对视一眼,心底都是一阵暖流流过。

“我们应该回去了呢!”曹嫣昔伸了个懒腰说。

“嗯!”银魂点点头。

曹嫣昔把小猴仍然放在胸前,银魂用长绳把母羊四只前蹄绑在身下,仍然把它扛在肩上,两人原路返回大邑都城。

银魂脚程极快,他虽然扛着一只羊,手里还挽着一个人,但当两人回到竹华轩时,不过辰时三刻,天边的太阳才露出小半张脸。

“嘘!”曹嫣昔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不要惊动别人!”

银魂点点头。

曹嫣昔蹑手蹑脚地走到竹华轩外往里一看,只见花园里空无一人,静谧无声。

“嗯!大家都还没有起身呢!”她朝着银魂挥挥手,眉飞色舞低声说。

银魂点点头,两人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