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造访的发烧,透支掉她为数不多的精力,在几番折腾过后,她便缩在被子里,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如此往复,让她睡得有些不安稳。
紧闭的房门突然间打开,走廊外灼灼的白光顿时洒落进来,盛世出现门口,单手扶着门锁,透过晦暗不明的光线,静静的盯着病床上的人。
余光瞥了一眼摔得粉碎的保温盒,浓郁的汤水洒出来,因为天气的缘故,面上的油层已经凝固。
他略微皱了皱眉,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赞同。
这些不赞同,是因为她的不领情,更多的担忧她的身体。
钟妈刚才回报,她今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盛世的心里有些担心,从公司直接奔了过来。
害怕将她吵醒,盛世的脚步放得有些轻,蹲下身,将地上的保温盒捡了起来,扔在旁边的垃圾桶。
地板湿漉漉的,因为表面的油层而变得有些滑,担心她跌倒,盛世又叫钟妈进来收拾了一番。
钟妈摸不清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若说昨夜是爱人间的情趣,怎么第二天的相处又是这么的别扭诡异!
怎么看都没有情趣过后的甜腻与温馨,反倒是像是筑了一道高墙。
虽是心有疑虑,钟妈也没胆开口问询,只得乖乖的完成手边的事。
顾南溪本来就瘦,这接二连三的创折,让她倒是更加的憔悴,看得让人不禁有些心疼。
既然盛世在这里,钟妈便琢磨着回去再炖些汤水过来,好给顾南溪补补身子。
或许是因为怕碰到那只被扎了几针的左手,顾南溪是向右侧着睡的。
她的手搁在棉被上,左手背上带着些青紫色的痕迹,被针头戳破的肌肤被纱布紧贴着。
盛世看着那只过于纤细的手,仿佛轻易便可折断。
现在的她,很安静,脸上有一种重逢后便隐隐透露出来的哀伤,让她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岁月的残忍,将她变得不再是记忆里虎头虎脑的傻姑娘。
多年前的她,会哭会笑,偶尔也无理取闹,但从来不会剑拔弩张,与自己针锋相对。
她向来没心没肺,遇到难过的事最多只有七秒的记忆,这五年到底让她经历了什么,变得如此敏感脆弱、又处处防备。
他原本想完全解决掉与维乙安的事情之后,再将细节娓娓道来,却没想过会在那般众目睽睽之下不期而遇。
她挽着李晨光的手,模样高贵典雅,举止大方得体,半寸眼神也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
整个晚宴,他都在等,等顾南溪一丝一毫的动容。
可是,他的等待,却是听到她将自己推给维乙安,脱离苦海。
他们之间的拉锯战,造成现在的两败俱伤,她伤了身,自己伤了心。
他理所应当的爱她,纵容她,可是不等于,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伤害自己而什么也不做。
沈凉城说过,那瓶避/孕/药,分量可以直接断送她往后身为母亲的权利。
她到底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对自己这般狠心。
“南溪,你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冷漠!?冷漠到,我根本不敢再靠前,是你一开始非要抓着我不放,怎么突然又要把我推远了呢!?……”盛世有些疲累,隐忍着内心的悲痛,靠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
盛世是那种,但凡爱着,便死心塌地的人。
哪怕现在彼此伤痕累累,他都不会轻言放弃。
他必须将顾南溪困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保护她的安全。
Delcan在美国的人脉,想要揪出Daisy的真实身份是迟早的事情,在此之前,他必须将所有的防护铺整好,以防万一。
盛世俯身,抬手将棉被在顾南溪身上掖了掖。
“南溪……”
盛世静静的看着熟睡的顾南溪,倾身地唤了唤,随即站直身,转身,脚步僵硬地往外走。
盛世单手插进裤袋,腕臂力搭着方才脱下的西装外套,背影决绝,谁也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含着多大的悲伤与绝望。
顾南溪,以后我不会再强迫你!
所以,你自由了!
周一将会公布“月光半岛”首席设计师的入围名单,顾南溪很看重这个结果,所以吵着闹着出了院。
钟妈怕她着凉,硬是给她穿了最厚的羽绒服,刚到车上,又给她搭了件厚厚的毛毯。
顾南溪病怏怏的,没多大的精力,也就由着她去折腾。
黑曜授命前来接她,在看到她一脸的憔悴时,竟也不知该如何说话。
整个车厢陷入一场沉寂,顾南溪靠在椅垫上,双眸空洞无神地看着窗外。
进入冬日的莲城,已被雾气厚雪所冰封,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些光景,在她的记忆里,原本清澈明晰,却似乎变得有些遥远。
黑曜通过后视镜,观察着身后顾南溪的表情。
这面瘫是不是传染病啊,盛少近两天也是这副冷漠刻板的脸。
黑曜清了清嗓子,开始找话题,半开玩笑着说道:“怎么,一个发烧感冒就把你的精气神全部掏空了!?”
顾南溪望着窗外,微微地蹙了蹙眉,语气沙哑地说道:“狗腿子,别烦我,我现在不想说话!”
哟嗬!
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恢复得不错嘛!
黑曜撸了撸鼻子,双眼目视前方,稳稳的控制住方向盘,随口问道:“你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对着李晨光就有说有笑,对着我就是这么一副欠你五百万的表情。论交情,我认识你的时间应该比李晨光要长吧!?”
顾南溪拧着眉,面色有些苍白,半垂着眸,眸底颜色不明,语气不温不火,“只要你们盛少喜欢的东西,向来都是直截了当,何必这样拐弯抹角的来问我!?”
黑曜一听她这夹枪带棒的语气,立刻正色道:“哟,你这是吃了炮仗吗?!火气这么旺!?”
再说,就算你和盛少吵架心里不痛快,也不能迁怒旁人啊!
顾南溪看着窗外,语气冷冷地说道:“如果你再不好好开车,聒噪犯人,我或许考虑,下车步行回去!”
说罢,顾南溪抬手就去开门。
这可吓住了开车的黑曜,立刻紧张起来,“哎!哎!哎!我的姑——奶——奶啊,我错了,错了啊!闭嘴开车,您老别和我在这马路上玩心跳。”
黑曜被顾南溪这一恐吓,立刻变得安静起来,本分的履行自己的职责。
回到半岛别墅,钟妈忙里忙外的收拾张罗,顾南溪也没什么事,窝在卧房里发呆。
室内的空调温度开得极好,暖烘烘的,熏得人直犯困。
顾南溪坐在长毛地毯上,怔怔地看着落地窗外飘着得白雪。
整个世界,像是一场万物入冬时的慢镜头,似乎连时间也变得漫长起来。
很快,天便慢慢的暗了下来。
钟妈熬煮的汤水很好喝,浓郁幽香,加上些微可口的家常菜,倒是让顾南溪的胃口大开,竟吃了整整一碗米饭。
钟妈见她胃口好,还笑呵呵地说道:“看到你吃下了东西,我这颗心才总算放在肚子里了!”
顾南溪看了看她,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但愿,这个世界,还有人真的是关心自己温饱冷暖的吧!
回到卧房,顾南溪从皮箱里拿出一只黑色的蕾丝手套换上,往床边走时,不经意的踩到个玻璃瓶子。
借着卧房幽暗的光,她倒是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睫毛微微地颤了颤,住院洗胃时,盛世想必已经知道这些药物的作用。
顾南溪不禁开始揣测,以他的脾性,今夜估计又有一场暴风雪了。
想着他在自己身上施加的东西,顾南溪禁不住开始自嘲起来,人呐,迈出了第一步,往后或许都不会知道什么是廉耻了。
既然已经知道结局,也没有逃避的必要了。
因为逃不出掌心,所以只能默默的忍受。
顾南溪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拿出设计绘本,一边设计,一边等候即将而来的肆虐。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腰肢都开始僵硬了,顾南溪抬眼,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竟然已过了十二点半。
盛世居然还没有来半岛别墅。
这倒是令人有些意外,若是以往,她稍微一点的触怒,必定会让他穷凶极恶,放下手中的事情就杀过来。
今天似乎真的有些奇怪。
顾南溪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口,外面的世界颜色灰暗,看不清半点的光景。
将手边的绘笔放下,顾南溪光着脚,慢慢的走向窗前,望着通往山下的路。
整个黑色的山脉上,没有半点多余的星光,空寂、寥落。
眼底的亮色变得暗淡,顾南溪的鼻腔里竟吐出一丝浓厚的自嘲气息。
她居然忘记了,那个绕在盛世身边多年的维乙安来了,想必此时两人正泡着温泉,绵绵情话娓娓道来。
佳人在怀,温软如玉,哪里还会有心情,来计较她的触怒。
到底啊,还是把自己想得太过重要。
顾南溪的心,倒是更加的薄凉了。
将落地的窗帘拉上,再将整个房间的灯光全数熄灭,她摸着黑,轻轻的躲进棉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