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暮色”九楼,司南推开厚重的房门,快步走到顾律川面前,躬了躬身,“顾少,刚收到通知,顾南溪与黑曜已到楼下。”

没想刚才撂下电话,说了一通狠话的顾南溪,到底还是心软了。

顾律川抿了抿杯中的红酒,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对着司南说:“吩咐下去,放行!”

霍琰往嘴里丢了颗葡萄,含糊不清地说道:“行啊!顾老三,长本事了,连二哥也敢算计。”

顾律川斜睨了他一眼,鄙夷地说道:“我这是成人之美,你懂什么。”

霍琰不屑地啧啧一声,“那你最好祈求,不会如小五这般,将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

这边沈凉城不高兴,撸着衣袖大喊道:“嘿!我说霍老四,什么叫被我弄得越来越糟糕,你给我说清楚!”

霍琰撸了撸嘴巴,“还需要我拆你台子?你今天广发消息,说为二哥与顾南溪制造机会,结果就是这样?”

被成功鄙视到的沈凉城立刻瞪着他,吱吱唔唔地解释说:“我!……那是……”

旁边的言易山抬手,看了看腕表,抬眼冷冷地说道:“散了吧,给盛世腾地方。“

原本打闹的一群人顿时噤声,面面相觑,擎着抹不怀好意的笑,挑了挑眉,顿作鸟兽散。

顾南溪抵达“暮色”九楼时,门口的黑衣人纷纷一字排开,为她闪出一条道。

因为太过着急,顾南溪并未察觉其中的问题,大步流星的往里面走去。

原本以为进入定然会被顾律川取笑,结果推门一看,“暮色”的九楼竟然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整个房间,水晶灯明亮晃眼,中央棋牌室里,牌桌上散乱着一堆麻将,音乐声还悠悠的播放着。

顾南溪皱了皱眉,四下巡视,并没有发现顾律川等人的身影。

被戏弄了!?

顾南溪面色一沉,往里面走了走,这才发现包房里,有面玻璃挡板。

慢着步子往里走了走,昏暗的灯光下,让隔间的位置变得更加晦暗。

此处的装潢,以黑色为主,给人一种冷厉森冷的贵气。

环形的皮质沙发,雍容华丽。

光影明暗的阴影里,隐约有个人影。

顾南溪晃了晃神,顿住步子,静静的看着他。

盛世一派冷艳高贵十足的坐在那里,杯中绛红色的酒妖艳魅丽。

他的脸,如雕塑般刚毅冷然,如今端坐在那里,神情镇定的品酒。

如鹰隼般的眸子,静静的锁定顾南溪。

顾南溪站在不远的距离,隔着宽大的大理石茶几以及零零散散的酒瓶,静静的与他对视。

良久,她这才瘪了瘪嘴,面色不好地走上前,看着沙发里姿态贵气的盛世,语气冰冷地说道:“你到底和顾律川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让他心甘情愿地替你撒谎?”

她居然这么傻,轻易就被欺骗了!

盛世抿了口酒,默不作声,抬眼,静静的看着她。

他晃着手中的酒杯,整个人沉在隐秘的暗色里,表情若有所思。

感觉被戏耍的顾南溪,当下心里来了气。

自己竟然因为顾律川几句话的挑拨,就不顾一切的跑了过来。

她怎么会这么傻!

顾南溪狠狠地瞪了盛世一眼,转身就要走。

原本镇静安静的盛世突然开口,语气清冷地开口说道:“顾南溪,你为什么来?”

顾南溪当即顿住,身形一愣。

她回过头,只见盛世从皮质的沙发里缓缓地站起来,头顶上的水晶灯光线璀璨。

他整个人,带着雍容华贵之气,踱着步子,贵气高雅地走了过来。

他的逼近,带着些不怒自威的压迫,让顾南溪晃神着弱弱地往后挪步。

盛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双眼紧紧的将她锁定,再度开口问道:“顾南溪,你为什么来?”

顾南溪抿着唇,低着头,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急着逃避,顾南溪转身,大跨步着往外走去。

盛世却并不如她的意,长臂一伸,拦住她的去路,挑衅地说道:“被戳中要处,所以怒火中烧,急着逃跑?”

顾南溪顿时火气上头,看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逃?我为什么要逃?”

盛世看着面前佯装若无其事的女子,他放纵顾律川的任性胡为,不过是给彼此最后的机会。

今日她的倔强,任性将自己从她的记忆里抹去。

她说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

因为她的这句话,所以他赌上了彼此的明天。

如果今晚她来,那么他将赔上所有也要与她绑缚在一起。

如果她不来,那么……他甚至不敢往下去想。

她的到来,让所有否定得到否定,感情更是昭然若揭,他的心顿时如朗月般清亮明镜。

盛世看着顾南溪,双眸漆黑深邃,终于开口,“顾南溪,只有胆小被人戳穿心事的人,才会急着逃走。”

顾南溪皱了皱眉,不想再继续纠缠,控制住内心紊乱的心跳,开口冷冷地回绝道:“我没时间和你废话,我要回去了。”

盛世偏不让她如意,手臂再次将她拦住。

顾南溪顿脚,抬头,刚准备开口防抗时,头顶上便传来盛世一字一句的问话,“是不是真的不再爱了?!”

没想到他依然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在梧桐街时自己已经用尽所有的勇气,将这些年的苦痛化作长串的怨怼与拒绝。

沉积已久的怨气已出,现在倒是心绪平静,斗志也少了许多。

突然有种无力感,顾南溪长长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双眼空洞的看着盛世,语气懒懒地说道:“是的,再也不会有爱了。”

原以为这一次,盛世又要失控的发怒,露出狰狞的样子。

却没想到,他竟然一反常态的冷静,双眼锁住顾南溪,沉着声音说道:“顾南溪,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多久?”

仿佛是经历过几番波折,他的声音竟然变得冷静自持。

顾南溪抬起头,疲惫的视线投向他。

盛世看着面前渺小的顾南溪,漆黑的瞳孔里大有窥视一切的神韵。

顾南溪被他看得有些心虚,隐隐的往后挪了挪步子,正准备趁机逃走时,头顶又传来盛世的声音,“如果不爱,为什么会记得当年的所有东西,不喜欢牛排,不喜欢火锅,不喜欢冰淇淋,你统统的不喜欢,难道不是因为在它们在你记忆里太过根深蒂固。顾南溪,为什么不承认,你爱,并且深爱。”

爱,并且深爱。

突然,心口仿佛有一把利刀,轻轻划开堵塞在左心房的伤疤,浓烈的感情从伤口稳稳地迸射出来,滚烫、焦灼。

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全,顾南溪仰着下巴,故作无所谓地说道:“那不过是你主端的臆想,既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那我也不怕和你识破脸。盛世,我不爱你,永不会再爱你。”

盛世将她所有的故作镇静看在眼里,抬手钳住她的双肩,拉近。

高大的身躯前倾,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顾南溪,那我告诉你,我不准!你的爱,不准停止!因为我不准!”

大片阴影罩下来,稳稳的将她盖住。

带着浓烈酒精的气息袭来,全数贯入鼻腔,顾南溪正准备大声疾呼时,强势凌厉的吻重重的落了下来。

顾南溪吓了一跳,有些失神的瞪大着眼。

她仰着头,满眼落满璀璨的水晶光,明明暗暗,世界也跟着旋转不停。

“顾南溪,我不准!你听见没有!”盛世搂着她,伏在她的耳边,不断地强调宣示:“你不能不爱啊,因为我不允许!”

面前的盛世,不再是往日的冰冷深沉,反倒更像平日里的普通男子,大胆示爱。

面对他这样类似告白的强势宣示,顾南溪心湖潮水短暂的翻腾,现在反倒是冷静许多。

她固执地仰着头,冷静地接受盛世的深吻,却并不做回应。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张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这一刻,她却突然心情变得格外的好。

这种好,不是多年前在得到他一个眼神回应的好,反倒是一种更加大快人心的好。

逃不过的,叫宿命。

她的心,百转千回,在酣畅淋漓的笑过之后,便是隐隐的痛。

她不是没心没肺之人,这个男人,她爱上便是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哪怕是最后,她逼不得已去往美国,惨绝人寰的遭遇,在得知所有真相时,对他的爱却是远远超过恨。

是的,她恨不起来。

哪怕是针锋相对、言辞犀利的相互抨击,也不过是她隐藏真实感情的渠道。

她恨,不过是在怨恨自己的不争气。

所有铁铮铮的事实摆在面前,她依旧没办法对他全心全意的恨。

“顾南溪,我不准!你听见没有!”

“你不能不爱啊,因为我不允许!”

他终于说了出来,只是时间不对。

经年之后,她与他因为重重阻隔,将永不复存在。

莲城的夜晚,冬日的寒风狠狠地刮,将整个城市的温度拉低。

过不了几日,便要迎来一场暴风雪。

冬日的盛大,银装素裹,将城市的一草一木变成冰雕,封存。

但是请别忘记,冬天已到,春天还会远吗?

那么盛世,你是否会一直坚持,等到顾南溪封存那段苦难。

一起等候春日暖阳,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