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这一睡,便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四周的景物飞逝倒退,人影攒动。

不知不觉,他落定在五年前的莲城街道,环境陌生又熟悉。周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只身一人,不断的刨开拥挤的人群,企图寻找到那抹熟悉的人影。

路边的人事物快速递进变幻,每个人的背影、侧面都像极了顾南溪。

可是,当他抓住对方正向面对自己时,那些脸孔就又突然变了样,变成陌生人的样子。

这份失去感,将他的心挫得闷痛。

守在病床边的四大妖孽,直愣愣地看着病床上满头大汗的盛世,面色凝重。

“南溪!”突然,他睁大眼睛大喊一声。

沈凉城见状,立刻上前查看,“二哥,二哥,你醒了?”

盛世的意识被他唤醒,睁开双眼,看了看坐在房间各处的人,正满眼怪异的看着他。面前的装潢,让盛世意识到自己此时身处何地。

嗓子被烟熏得有些干哑,他极其不舒服的用手撑起身子,往床的上方靠了靠。

背部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有些蹙眉,沈凉城立刻上前制止道:“二哥,你别乱动,背上的碎片刚取出,别撕了伤口。”

盛世却并不听话,努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身上到处插满着管子,着他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脸色阴郁难辨。

沈凉城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出了他的企图,大声嚷嚷着喝道:“唉!二哥,你别乱来啊!这些东西都不要碰,目前你的伤情严重,必须借用他们观察体征。”

盛世哪里会听他辩解,皱着眉,二话不说的抬起手,快速地将身上和手上的管子拔掉。

沈凉城这下着急了,没想到盛世是这样不听话的病人,着急的吼:“二哥,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命了?”

盛世拔掉身上的管子,挪着腿从床上下来,透支的身体并没有恢复,他刚着地,身体便“咚”地一声摔向了地面。

霍琰和沈凉城立刻上前将他扶起来,大声地说:“二哥,你这是干什么?”

盛世推开他们搀扶的手,喘着粗气,“立刻安排,速度回莲城!”

霍琰和沈凉城异口同声地说道:“你这是疯了!”

见盛世执意如此,沈凉城转头对着顾律川吼道:“三哥,你快劝劝二哥啊!”

谁知道,顾律川只是耷拉着那条受伤的左腿,并未噤声。

他多少能明白盛世想要回去的心,就像倦鸟归巢,自己的心也很浮躁,想要立刻回去。

向来冷静不爱说话的言易山这时却突然开口,对着身边的助理命令道:“立刻吩咐下去,安排专机回市区。”

沈凉城身为医护人员,绝对不赞同他们的做法,板着脸,怒道:“大哥,你怎么也跟着他们一起疯!二哥现在的伤势,最好不要运动!”

言易山看了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子,挑了挑眉,“死不了,难道不是吗?”

沈凉城被堵得心闷,咬牙切齿地说:“现在死不了,但是二哥离开医院,万一出现突发情况怎么办?”

“你以为就凭你能困住他?”言易山摇了摇头,调侃着说道:“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让他去他该去的地方,有些东西,可是包治百病的!”

“包治百病?”沈凉城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傻傻地问道:“什么东西?”

旁边的霍琰看了看盛世着急的表情,即刻明白言易山的意思,单手钳住沈凉城的脖子,笑着说:“小五,别问了!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名传。”

“今日下午莲城西边发生一起火灾,这块地是言氏集团的新项目“月光半岛”的选取地。由于山势陡峭、地形复杂,加上位于风口位置,想要直接扑灭较为困难。莲城消防队已紧急协掉三架直升机实施吊桶灭火作业。由于言氏集团的员工目前身处火海,为了救助人员安全,言氏集团盛世盛总裁亲自带队,出动五架直升机,八只快艇进行救治。通过各方努力,最后就出言氏集团的三名员工。据目击者称,起火地点位于山下的一处废墟,这座废墟是五年前修筑工程中,因为偷工减料突然坍塌地方……”

五年前坍塌的工程?!顾南溪怔怔地盯着电视屏幕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虚晃的烟火看得人眼花缭乱,闭上眼,脑中却突然出现废墟里,那块黄色的匾额,上面清晰的红色“阑”字,在她脑中一帧一帧的出现、放大。

她闭着眼,皱了皱眉头,脑中闪过很多不适、纠结、痛苦。

她脱了鞋,将整个人窝在沙发里。灯光昏暗,她整个人陷入一片黑暗里,只有电视屏幕幽蓝的荧光映在她脸上。

突然,房门“咔”地一声被打开,顾南溪反射性的闭上眼装睡。

明暗交替的光线里,盛世从门口缓缓踱步而来。从黑暗的阴影里走出,他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明朗。

高大的身躯,带着强有力的压迫感袭来。

他看着沙发上已经熟睡的顾南溪,拿起旁边的遥控器将电视关掉。在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的观看者顾南溪的睡颜。手指小心翼翼的撩了撩挡住她脸颊的发丝,轻轻地抚了抚她那只已经包扎完好的右手。

然后长手穿过她的后脑勺和双腿,稍稍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起先,他的脚步有些虚晃,但很快又被他稳住。

顾南溪紧闭着眼,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灼热的温度。她原以为盛世又要强迫自己时,却没想到他只是轻轻的将自己放到了床上。

心里突然传来异样的感觉,突然感觉仿佛受到珍视一般。

盛世扯过旁边轻软的被子替她盖上,跟着侧卧在旁边,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低低地说:“南溪,很抱歉!今天我得太晚,让你受了苦。原谅我对你的恶劣态度,因为失去你的时间太长了,长得我的心已变得愈渐的疲乏老态。今天的这场火灾,你差点在我面前葬身火海,我发誓在你需要我时,一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以后我不再强迫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以后,以后我们都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怀里的人,没想到盛世会这般脆弱,紧闭的双眼里睫毛微微的颤动几下。

语毕,环住自己的手又紧了紧,将顾南溪往自己怀里拥了拥,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不多时,头顶便传来轻微的鼾声。

黑暗里,原本沉睡的顾南溪突然睁开双眼,挺翘的睫毛下,一双明眸灿若星辰。此时,那双漂亮的双眸里掩盖不住万千情绪,静静的适应着夜晚的黑色。

盛世的个子很高,加上他占有欲极强的姿势,让顾南溪枕着他的胳膊,蜷缩在怀里。

顾南溪的脸紧贴着他的颈窝,皮肤传来异样灼热的温度,将她的脸烧得通红。抬手低着对方的胸膛,企图将对方推开,却不料手心却碰到一层纱布。

纱布?!他受伤了!?顾南溪顿时心口一滞,手心扶着他的胸膛四处抚摸,这才发现他裸着上身,纱布围着整个胸膛绕了一圈。

顾南溪皱着眉头,想着方才回来时,发现那条脏乱的长裙上,正对胸口的位置,满是血渍。自己的手心因为纱布的缘故,并未往外渗出多少血渍。

那么,那些血渍从哪里来?

难道?

顾南溪突然想到,盛世突然冲过来抱住自己时,从天而降燃烧的粗大树干,以及滚落而下的石块,他全数替自己挡住。

那时候受了伤?可是,为什么他一点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反倒是背着自己,从山上攀岩逃生。

越想下去,顾南溪的心里越是不安!到底伤得重不重?

卧房内关了灯光,只有窗外微凉的月光照了进来。顾南溪轻微的抬起头,借着薄凉的月光去看。此时的盛世,整个人躺在月光洒落的焦点上,银色的光芒落在他雕塑般的轮廓上,整个人更加的坚毅立体。因为沉睡,此时的他,少了白日里的无理取闹与盛气凌人,更平添了几分柔情。

像极了五年前,那个温情的盛世。

抛开恩恩怨怨,此时的顾南溪仿佛调入一场魔怔,漫游在渺渺星空海洋。

白日的喧闹、争吵、哭泣,将她的体力透支,整颗心冰凉许久,却在此刻仿佛注入一股暖流。她分明的感受到,那颗心突然怦然心动。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让她不得不贪婪着此刻的温暖。这份激流勇进的热血,搅得她脑袋里微微的眩晕,却是极度畅快的舒适。鬼使神差的向盛世的怀里靠了靠拢,整个人蜷缩起来,闭上眼,沉沉入睡。

这样的夜,窗外月光沉浸。那些漂泊不堪的浮萍,如今纷纷抓住就近的浮木,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安定。

这些情绪只存在于无人发现的暗夜里,等到明日天际泛白,他们又将带上伪善的面具,口是心非、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