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溪这一觉睡得了很久,很沉。
她睁开眼睛,满世界黑压压一片,像极了起雾的深夜。
难道自己睡了一整天?
额头的疼痛一阵阵的,揉了揉太阳穴,余光瞥见窗口,厚重的窗帘,花边底部透出一排排晃眼的光。随着窗帘的摆动,时明时暗。
她皱了皱眉,昨晚入睡前依稀记得能看清窗外的夜色,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者是佣人进来拉上了窗帘?
无论如何,这样的的环境,安静宁谧,睡眠质量确实好了许多。
细微的动了动身,右手肌肉牵扯到伤口,痛感如电击般传遍全身。眉头顿时皱了起,闷哼着冷抽一口气,“嘶……”
慢吞吞的从床上支起身子,扶着那只手上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拉开厚重的窗帘。
厚实的幕帘拉开,秋日晌午的阳光一下子照了进来。明亮的光线刺眼,她下意识伸手去挡,别开脸,刚好看到桌面上的首饰盒。
她知道眼前这只玫瑰色的礼盒里装的东西,第一次醉酒被带过来时,无意间发现。脑袋里清楚的记得当时盛世的表情,眉头紧蹙,冷着脸,沉默的蹲身将蹦出来的戒指捡起。
他的动作异常优雅,将那枚戒指挂在食指,拇指轻轻的抚触上面细密规整的纹路,仿佛是珍视许久的宝贝。
他低着头,抚触着戒指的纹路,抬起头,语气带着久远的沉重与悲凉,“顾南溪,你还记得它吗?”
“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知道怎么说?那我来帮你说好了,这枚戒指不过是你风花雪月、逢场作戏的见证,对吧?”
那是几次见面后,她的再次逆鳞与针锋相对。他们剑拔弩张,相互用最恶劣的词语攻击对方。
但凡看到他被气得怒火中烧的模样,顿时心里暗爽快。
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复杂心里,怨恨或许有,但她却从未想过用恶劣的方式报复。
但是那口恶气咽不下,她只得撩着小白牙,说出伤人伤己的话去获得发泄的渠道。
可是,昨晚他却说“南溪,我很抱歉,也许,我的方式过于极端,让你遭受到伤害。或许那时你还太小,不懂失去爱情的滋味。”
她说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是在愧疚,还是在自我救赎。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除了夜幕时那一连串恼人羞赧的床事,似乎并不再有更多的交流。
他的靠近,她的排斥,像一场生命的悖论。
盛世的强势,在她无数次躲闪过后,必定是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带着摧残万物的气势。她已经硬生生的遭受过,多次的受伤。
甚至可以说,如果他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心就会莫名其妙的发憷。也许是根深蒂固的疼痛已入骨髓,让她产生了条件反应。
“这个牢笼,真是个经久不灭的噩梦!”
这种怨叹,从顾南溪的心肺里发出。盛世算是精明的猎人,摸清楚猎物最钟爱的东西,只是在这里投递了诱饵,作为等价交换,她便交出了所谓的自由。
然而,她却是贪心的猎物,获得食料又贪图着交换的自由。
气急败坏的猎人、张皇失措的猎物,这场狩猎有些,他很好的掌控着自己的命脉,就算她撞得头破血流,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
顾南溪并没有再去看那只首饰盒,转了个身,光着脚,慢悠悠的往楼下走去。
受伤的猎物有些饿了,她需要吸收一点能量,才有力气面对今后的多重考验。
刚打开房门,门口站着的人恭敬的对她鞠了一躬,语气温和的说:“顾小姐,早。”
顾南溪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看清面前的人时,顿时满眼惊异,“黑曜?”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顿了顿,点头道:“顾小姐,难得你还记得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南溪赶紧问道。
“由于昨夜你的失踪,闹得满城风云,为了加强半岛别墅的安保严谨,二少特意安排我过来。”黑曜笑了笑,立刻答道。
顾南溪一听,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热烈,自嘲着说道:“说是牢笼,看来一点也不假。”
多少人巴望着能享受盛二少独宠的殊荣,却没想到面前的顾南溪却是满面愁容,黑曜并未替盛世开脱,只是安排楼下的佣人,速度准备餐食。
今日的餐点,按照盛世临走时吩咐,炖了极其清淡的猪蹄汤。
顾南溪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端着餐盘陆续过来的佣人,觉得很是陌生。
黑曜立刻看出她眼里的疑问,立刻解释道:“昨日的佣人已经全部解雇,今日的这些全是二少精挑细选过的。”
顾南溪扶着额,心里愤愤然,没想到盛世竟然做得这么绝,明明是她的错,却偏要降罪于周围人。
顾南溪有些气闷,推开面前的餐具,语气冷冷的说道:“二少!二少!二少!黑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狗腿了!”
全场顿时变得死寂,黑曜对着旁边的人扬了扬手,示意她们退下,自己恭敬的走上前,将顾南溪面前的餐具摆好,语气听不出情绪的说:“顾小姐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骄纵。”
顾南溪却不给他好脸色,拆台的说道:“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是一如既往,人前人后两个样!”
黑曜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笑,并未再与她斗嘴,而是为她盛放了一碗汤,“吃饭吧。”
顾南溪搞不清楚,盛世将黑曜安放在自己身边,到底所谓何意!
让黑曜来当半岛别墅的管家,难免有些大材小用。
当年盛世走南闯北,开辟言氏集团的外界疆土时,黑曜可算是跟随他的贴身助理。
大到国际的商谈项目,小到生活细节,黑曜无一不是做到事无巨细、尽善尽美。
现在,他居然将这么有能力的人,安插在自己身边。
顾南溪坐在庭院里的凉亭里,身上搭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身后突然扬起一阵调笑的声音:“刚吃完饭,就开始伤春悲秋了?”
顾南溪回过头,看见黑曜端着杯水,另一只手拿个小盒子,脚步有些不稳,笑吟吟的走过来。将手中的药片递到她面前,“先把药吃了吧。”
顾南溪看了看他手中的药片,大大小小参差不齐,却并未矫情,接过来全部倒入口中,然后拿起水,咕噜一声将它们咽了下去。
这系列动作快速、果断,一点不拖泥带水。黑曜挑了挑眉,打趣着说:“我怎么突然觉得看到了女汉子,以前矫情忸怩的顾南溪跑哪里去了?”
顾南溪听得出他话里得打趣,却并不恼,反倒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示意他在旁边坐下。
黑曜也并不推迟,慢慢的走了过来,扶着凉椅的扶手,慢慢的坐了下去。
顾南溪这才发现他的动作很不便利,特别是右脚,几乎是处于僵硬状。她的眉心紧了紧,盯着那条腿,面色沉静的问:“黑曜,你的腿怎么了?”
黑曜的身子整个僵了僵,随后轻描淡写地“噢”了一声,撩起裤管,云淡风轻的说道:“前几年出差,遇到商业对手暗中下毒手,炮弹不长眼,把腿给炸了。”
顾南溪震惊的看着黑色裤管下,那只模样奇怪的假肢,面上的金属泛着残缺的冷光,因为反复的摩擦,表面略微的有些痕迹。
黑曜看到顾南溪震惊的表情,生怕吓住了她,立刻将裤管拉下,假装笑着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她的眼里有些无奈,还有些恼意。
就像当年面对手部的残缺,连简单的杯子都无法举起时,那种严重的挫败与悔恨。
她能感同身受,从失去完整的身体时,那份心里缺失的自信。她抬了抬那只受伤的右手,笑着打趣道:“那咱们真是有缘,同手同脚。”
黑曜被她抬手时,僵硬滑稽的动作,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南溪靠着椅背,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黑曜,你不去当盛世的狗腿,整天围着我转悠干什么?”
黑曜笑了笑,调侃着说:“怕你又出幺蛾子,二少吩咐我要对你寸步不离。”
顾南溪撇了撇嘴,语气不佳的回敬道:“那我还真是佩服你的身残志坚。”
顾南溪不留情面的反驳,简直是气煞黑曜,完全无力反驳。
他没想到以前被自己气得跳脚的顾南溪,几年不见竟然功力大增,魔化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白天的时光,在同黑曜的吵吵嚷嚷里很快度过。
直到晚餐时间,盛世都没有出现。
没有他带给自己的压迫感,顾南溪反倒自在起来,晚餐的胃口也是出奇的好。
晚餐过后,顾南溪独自上了楼。双腿盘踞着坐在地毯上,旁边放着一个百宝箱,里面装满各种色彩的马克笔,翻开手绘本。
精准的从箱子里拿起马克笔,牙齿咬住,潇洒的用力一扯,身体的颤动碰到右手臂,火辣辣的疼痛传来,疼得她禁不住倒抽一口气,闷闷的直哼哼。
左手握住笔杆,寻找最佳的着色位置,笔尖灵活快速的扫过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