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瑶只觉得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就像是有万斤力在狠狠地坠着。

听着夙夜亲和的声音,她原本紧绷的身体,像是掉进了一块海绵中,沉沉的,似有吸进自己所有的力气。

黑暗中,她拼命的挥舞着双手,却怎么也抓不住夙夜的双手……

“瑶儿别怕,别怕,我在……”这是她意识消散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温血池的水将夙夜的青衫都沾湿了,湿黏的感觉十分不好受,又恐初瑶难受,他干脆脱了外衫,将她抱至了温血池的中央的血玉之时。

当初瑶的身体触碰到血玉的一刹那,整个温血池都沸腾起来。

夙夜周身的气势一展,立即将沸腾的池水压了下去。

他精痩的身体如同大理石那般,细致的纹理,仿佛每寸肌肤都经过完美的雕刻。

周身被天地的玄气紧紧地包围住,身体凭地生出了无数的金丝,密密麻麻的,却散发着璀璨的光华。

渐渐的,这些金丝像是有生命般的缠绕上了初瑶的身体,而在这个时候,深邃如星辰般的眉目,忽地颓败起来。

他闭上眼睛,双手高举过顶,用玄气一遍一遍地洗礼着初瑶的身体。

初瑶的身体不知被那金色的玄气冲刷过多少次,渐渐的,她的银丝,一根根的转成了墨玉般的颜色。

待她满头银发全部化成了如墨般的黑发时,夙夜才躬身弯腰,灰白淡薄的唇畔,贴上了她如樱花般的粉嫩的唇畔。

“三魂七魄,九星十二宫,阴阳渡己,魂归来兮……魔去!”

夙夜念完法语,将自身的一口灵气渡了过去,伸手在她的眉心,轻轻一抹……

瞬间,原本在初瑶额间那个忽明忽灭的符文,慢慢地被剥离下来,落到夙夜手中之时,又恢复成了当年的模样。

夙夜胸口一闷,周身金光散尽,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他一下脱力,落入温血池中,服下药后,脸上的气色才稍稍好了一些。

他看着已经变的平静的初瑶,抬头看着深不见底的苍穹,疲倦地扬了下唇。

很好,现在一切都回归平静了。

“哗啦。”

温血池的水纹以初瑶为中心,微微荡开了一圈又一圈。许久,那个趟在血玉上的女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那清澈见底的眼眸,就像是世间最为纯净的琉璃一般。

她平静地看着夙夜向自己走来,平静的表情下,看不清任何心绪变化。

“瑶儿,我们出去。”

“好。”她起身穿好衣裳,与夙夜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温血池。

她看着眼前大步往前的颀长挺拔的男子,压了压干涩的嗓子,轻声道:“谢谢。”

夙夜脚步一停,而后缓缓转身道:“你不必道谢。”

初瑶听言点了点头。

她现在脑袋还浑浑噩噩的,就好像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唯一记得清晰的便是,她亲手将沈家人一个一个的杀死。

那时的她沐浴在血泊之中,心却是前所未有的空虚。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也在她脑海中挥散不去。她为夙夜披上了红色的嫁衣,在清简的木屋中拜了堂,成了亲。

“以天为证,以地为媒,我夙夜今生娶初瑶为妻,此生定不相负。”

“以天为证,以地为媒,我初瑶今生嫁夙夜为夫,此生定共白首不相离。”

她想着那日情景,竟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胸口忽地一闷,她慌忙抬头,恰好撞见了夙夜那双带着惊讶的眸子。

“夙夜,那日的事情我还记得。”

她的声音很轻,对于夙夜来说却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惊喜。

“瑶儿。”

夙夜定定地看着初瑶,仔细地分辨着她脸上的神情。可惜他看了许久也没有分辨出初瑶在想什么,只得自我懊恼的笑了笑。

“那几天让你困扰了。”初瑶胡乱地拍了下头。

虽然记忆不完全,但是她也记得一些零散的片段,尤其是粘夙夜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就感觉浑身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的被夙夜吸引。

“傻丫头,我们是夫妻。”夙夜终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苍白的脸色也多了一丝红晕。

“嗯。”

初瑶对着夙夜展颜一笑,心底暗想,夫妻,就是家人了吧。

从此,她初瑶也是一个有家的人了……

夙夜终于看穿了她潜在心底的那一丝丝想法,忽地将她整个揽进怀中,在夙家大大小小诧异的目光中,直接走出了夙家的大门。

一看,夙家的两兄弟都来了。

夙旻依旧风流不羁地摇着折扇,或许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他扇子的弧度显然比以前又大了不少。

夙旻旁边站着的一个沉稳如山的男人,是他们的大哥,夙魅。

夙魅虽然名字有个魅字,却没一点魅气,而是十分的霸气,一看就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壮汉。这个壮汉怀里还有一个小妇人。

她比初瑶还矮一些,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初瑶,有好奇,也有惊诧。

“三弟,这么快就走了吗?”夙魅率先开口,声若洪钟。

“嗯。”夙夜对这个大哥还是十分的尊敬的,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好好保重,有时间多回家看看,父亲心底也是有你的。”夙魅语气带着些无奈,但还是干脆利落地说了出来。

“好。”

夙夜还是一个字。

夙魅说完之后便不不再说话,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初瑶一眼,拉着自己的小妻子便大步离开了。

夙旻则在旁边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一双桃花眼似乎正在算计什么。

许久,他清了清嗓子对夙夜道:“三弟,我去那小住一会呗?”

夙夜走近,放大的俊脸在他面前,微微扯开唇,吐出一个冷漠的字,“滚。”

夙旻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立即道:“切,滚就滚,本少去天香楼喝酒去了……”

说完,他不忘回头看了初瑶一眼,俊眉蹙的更深了。

奇怪了,为什么这个臭丫头,越看就越顺眼了,他到底是怎么了?

夙旻拍了拍脑袋,而后恍然大悟地笑了。

一定是这几天被老爹看着缺女人了才会这样,不然他怎么会看上那个毛没长齐的臭丫头。

嗯,一定是这样的!

“他怎么了?”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夙旻,初瑶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谁知道。”

夙夜深深地望了眼夙旻离开的方向,眉目闪过一丝不悦。

他在夙旻的眼里看到觊觎的神色。

只是他夙夜的女人,怎容他人窥探?

回到山里的时候,已经是酉时,纵使现在三伏天,夜色也渐渐地笼罩了整个山头。

一早便在门口等着他们回来的狻猊,老远便看到了夙夜二人的身影,扬起爪子欢快地跑了过去,蹭了蹭夙夜的手指。

夙夜摸了摸它的脑袋,从桶中丢了两条新鲜的鱼。

狻猊立即放开夙夜,专心致志地去吃那两条鱼了。

下人已经备好了晚膳,初瑶身体疲惫,夙夜情况也不太乐观,皆只吃了一些,便准备休息了。

就在他们吹熄蜡烛打算就寝的时候,一到不合时宜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叩叩叩……”

夙夜蹙眉,闻着从门缝飘进来的一丝淡淡的酒气,终是穿上鞋,打开了房门。

一个庞大的身影,立即倒进了夙夜的怀中,许久才踉跄地挣扎起身,露出那张美艳的五官,嘿嘿一笑。

“三弟,早啊。”

夙旻一身酒气,双眼迷离,看样子还醉的不轻。

夙夜将他扶到竹椅上,为初瑶盖上薄被,挑起凤眸,压低声音道:“什么事?”

“我说了你不能笑我。”夙旻没有焦距地看着周围,显然还有些搞不清楚,这是哪里,好半晌才找到夙夜,虚软地笑了笑。

“嗯。”

夙夜说着,已经拿出了两个棋盒。

“今天我去喝酒,你猜那些傻娘们说了什么?”夙旻含糊不清地说着,眼中充满了倦意。

夙夜抬头,却没什么听下去的兴致。

“她们说我变了。”夙旻说着,抬起头看了夙夜一眼,自嘲道:“她们竟然说,我喜欢上女人了,真是可笑。”

“或许吧。”夙夜摆弄着手中的棋子,捻起一枚白子道,“来一局。”

夙旻看着他眼底闪过的寒光,脊背不由一缩,半晌才挪到他的身边,嗯,了一声。

“你执白不败,可得让让我。”夙旻胡乱地拨拉下散开的黑发,醉意朦胧地道。

“不必试探,我什么都可以让你,唯独瑶儿。”夙夜说着,便将白子落下了棋盘,目光如剑般,深深地盯着夙旻。

心中的想法被洞穿,夙旻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许久他才偏转头,低喃道:“三弟,你瞎说什么呢,我要那个丫头干什么。”

此刻的他,那还有一丝的醉意,只剩下一丝矛盾和苦恼。

“该落子了。”夙夜出言提醒,目光平静如湖地看着夙旻。

“哦。”

夙旻如梦初醒,连忙将黑子跟着落了下去。

这一夜,夙旻不知输了多少局……

当初瑶醒来的时候,夙旻已经离开了,唯独夙夜还撑在棋盘上,食指和中指间捏着一颗棋子,若有所思。

“小夜子,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喜欢上那个丫头了。”

这是夙旻离开时的说的一句话。

他到底明白了什么?就是夙夜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为了着了这个丫头的魔。

“一夜没睡?”

初瑶拿出夙夜手中的棋子,认真地看着他。

“嗯。”夙夜起身,揉了揉初瑶的头发顺势整理了下,自己微乱的青衫。

“我去做早膳。”

初瑶说着,便推开了木门……

“咻!”

一把利剑忽地从门外刺进,险险地从初瑶门面上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