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鱼一路跟着神秘人兜兜转转专拣小路,竟然都轻易避开了宫里巡逻的侍卫,看着匾额上“敬事房”三个大字,蒋小鱼下意识的就脱口唤了出来,“师父。”

老太监推门走了进去,解下兜帽,露出一头银丝以及一张面色沉沉的脸,“跪下。”

蒋小鱼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老太监指着早就已经放在桌子正中上边书着“昭妃之灵位”的牌位,沉声喝道:“跪下。”

对上老太监那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蒋小鱼不敢违逆,跪到蒲团之上。

“拜!”

蒋小鱼皱眉,还是乖乖磕了三个头。

老太监凝着她,“此番去往西辽,你有没有去祭拜你的母妃?”

蒋小鱼瞠目,她似乎真的忽略了这件事。

这古往今来,古人最重视孝义,即便身死,也相信会有魂灵,当年老太监那般忠心于昭妃,定然是希望她去祭拜的。可是她没有,这一刻,面对昭妃的牌位她连说谎敷衍的勇气都没有。

老太监凝着她,眸光又沉了几分。

昭妃当年蒙冤而死,亡灵含着冤屈,定然不会安心投胎转世,既是如此,那么一定会看到已经长得与她越发相像的雪俪公主。

曾经,他用药物控制着她的记忆,只怕会因为这一切影响她,甚至因为她的口不择言而给她带来威胁。

“为师对你真的很失望!”随着他话落,他抓起桌上的藤条毫不怜惜的落在她的后背,“你既然回了西辽,为何没有去祭拜你的母妃?”

他当年冒着生命危险将她带到这大邑皇宫,本以为她此番回到西辽,是为了她的母妃,当他听说昭妃已经被追封为昭敬敏皇后时,他激动的一夜未睡,怎料,她竟然没有去祭拜昭妃。

藤条抽在背上,火辣辣的,蒋小鱼攥着拳,生生受下,真心觉得原主小鱼儿能活下当真不容易。还以为当初带她逃离西辽皇宫的老太监对她多么仁慈,可如今看看也不过如此。

“你可知错?”老太监见她痛苦的皱着眉,额上也布满了汗水,不忍再继续责罚,停了下来。

“师父想要听实话吗?”蒋小鱼抬眸对上老太监的目光。

老太监未语。

蒋小鱼扯了扯几乎咬白的嘴唇,“师父当年救我离开西辽可曾后悔?”

老太监眸光微变,沉声道:“不曾。”

“那师父当真对母妃忠心耿耿?”蒋小鱼深吸了口气,只觉得那后背浸上了汗水越发火辣辣的。

“自然,否则当年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带你来到这里。”老太监不明白她绕了这么大一圈到底想说什么。

“那师父是否觉得母妃的牌位就如同母妃本人?”

“是。”

“既如此,那师父当着母妃的面如此重罚于我,就不怕母妃会伤心吗?”蒋小鱼眸底闪烁着晶莹。

老太监一时语塞,这么多年他无时无刻不在为她着想,暗中保护,每每她犯了错误,就算是小错,为了让她长记性,以后不再犯相同的错误,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惩罚她。

因为她的身上背负着为母洗冤的重责,因为他们稍有不慎,就会被西辽那些恶狼给盯上。

直到他动用关系,将她送到忠义王府。

他以为凭着忠义王血修罗的名号,不会有人能伤害到她,可是谁能想到她竟然与忠义王搅和在了一起,甚至偷偷的就与忠义王拜堂成亲。若非她回到西辽,为昭妃洗冤,得到了景文帝的承认,她算得上什么?没名没分简直是在给昭妃丢脸。

但是他虽然每次都毫不留情的惩罚她,却是真的关心着她。抬眸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昭妃的牌位,他道:“你起来吧。”

蒋小鱼缓缓站起来,“师父,我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的确没有去祭拜母妃,可是你知道原因吗?

大邑南方水患严重,民不聊生,阿寅心中担忧,我如何能够再扯他的后腿?

对于母妃,我想她如果是真的爱我,不会怨怪于我,相反会赞成我的决定!或许祭拜母妃是尽了孝义,可是你知道一番祭拜下来会耽误多长时间吗?而这段时间又可以救多少无辜的百姓吗?”

老太监沉默了,他欣慰的看着蒋小鱼,苍老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而后撂下袍子跪下,“老奴拜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蒋小鱼一时懵住了,现在这什么情况?刚刚还对她毫不留情的挥藤条的人怎么现在竟然给他跪下了?

蒋小鱼急忙扶他起来,“师父,你这样子岂不是要折煞我?”

老太监起身,而后走到内间,捧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蒋小鱼歪头,“师父这是什么?”

老太监打开盖子,取出一柄弧形匕首,“这是当年昭妃的贴身之物,本打算你及笄时再告诉你一切,没想到你竟然提前想到了一切,为昭妃洗刷冤屈。”

蒋小鱼看着老太监眼里的泪花,心里也觉得异常酸涩,她用力握着匕首,“师父。”

师徒二人相拥在一起,哭了一会儿,老太监道:“老奴这就送公主出宫。”

蒋小鱼“嘶”了一声,老太监目露歉意,赶紧取出伤药,“公主,这是伤药,方才老奴对公主大不敬,待平安送走公主之后,老奴定会自领惩罚。”

蒋小鱼接过伤药,“师父也是恨铁不成钢,以为我忘记了孝义。师父惩罚的对,是我错了就该罚。我问师父一句,我的生辰是……”

“还有三个月就是公主的生辰,公主出生时,正逢雪天,所以称之‘雪俪’。”老太监道。

蒋小鱼眼睛转了转,似乎明白了当初苏瑞寅为何总说再有几个月就不必忍的这么辛苦,敢情他是在等着自己及笄。不过惊喜又是什么呢?

老太监拉着她走入一条隐蔽的小径,蒋小鱼忽然想起了小白狐,万一“太后”的人去了冷宫,没有看到她会不会贸然行动,若是打草惊蛇只怕太后早已经死掉的事情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师父,我必须要回去一趟。”蒋小鱼拉住老太监的手。

老太监皱眉,“大邑皇上既然动了心思要将公主困在这深宫之中,必然是早就做了打算的,若是公主再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蒋小鱼亦是一脸凝重,“师父,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方才我已经传出了消息,只怕他们若没有找到我会做出什么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情。”随即,她眨了眨眼睛,“不如师父去给我取一套太监衣裳。”

老太监立即明白了她到底什么意思,带着她又回了敬事房,取来一套太监服,她快速换下,顺便看了一眼自己的后背,全都是红印子。

两人没有耽搁的又悄然摸回了冷宫,正逢“太后”与“桂嬷嬷”等一众宫人提着食盒以及被褥往冷宫这里走来。

老太监凝眉,还真是不凑巧,怎么就会碰到了太后。自从上回走水,太后并不常出来走动,想了想,莫不是要去探望被打入冷宫的惜嫔?

小白狐似乎嗅到了蒋小鱼身上的味道,从软轿里一蹦三跳的扑了过来,低声的呜叫着。

老太监面色微变,就要掐上小白狐的颈项。

蒋小鱼安抚道:“师父,他们就是来救我的人。”

闻声,“太后”挑帘望向这里,看到蒋小鱼,松了口气,“桂嬷嬷”走到她面前,“哪里来的狗奴才,竟然跑到了冷宫这里?”

蒋小鱼抿唇一笑,诚惶诚恐的跪下:“桂嬷嬷,奴才小蒋子,误闯了冷宫,惊扰了太后,还请太后恕罪。”

“桂嬷嬷”脸色骤变,艾玛!他只是做做样子,哪敢让王妃给他们下跪,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岂不是会扒了他们的皮。“还不赶快起来,哪来的回哪儿去。”

蒋小鱼躬身退下,因着一穿来就扮太监,所以其余的宫人们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之处。

老太监舒了口气,带着蒋小鱼快速出宫。看着那孱弱却挺拔的背影,老太监心里甚慰,公主连太后以及桂嬷嬷都能收买,看样子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在这夜色之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脚步一个踉跄,扶着宫墙才勉强回了自己的房间。

“昭妃娘娘,老奴没有辜负昭妃娘娘的嘱托,这些年老奴对公主多有责备,惩罚更是没有丝毫留情,还请娘娘勿要责怪!今日看着公主如此出类拔萃,老奴这心也能彻底放下了。老奴只怕是大限将至,再也不能替娘娘照顾公主了。咳咳——”老太监恭敬的跪在蒲团之上,方才的矍铄统统消失不见,“如此,正好可以去那边好好照顾娘娘。”

蒋小鱼因为有老太监的帮助,所以很轻松的就出了皇宫,而苏泽恒身上越来越痒,他不断的抓挠,很快皮肤就破皮,然后有血水流出来,急忙命卫平去请殷筠旸。

可是卫平去了很久,还是没有回来,他暴怒的将御书房里能砸的东西统统砸了,还是无法抑制那股钻心噬骨的痒意。

外面传来轮椅的声音,殷筠旸神情淡漠的出现在御书房门外,苏泽恒浑身因为痒而颤抖不止,他双目赤红的冲到殷筠旸面前,“殷神医,快救救朕!朕身上奇痒无比,越抓越痒,你医术高明,快帮帮朕!”

殷筠旸急忙抬手搭脉,“皇上,恕我医术不精,一时还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