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泡在浴桶里已然困倦,秋儿却小跑着进来,“娘娘,快些醒醒。”
唐婉幽幽睁开迷蒙的眼睛,因为热水的熏蒸,双颊透着诱人的薄粉,长睫上挂着晶莹的水滴,可那眉目间却泛上恼意,“本宫沐浴的时候不是说了不喜人打搅的吗?”
秋儿赶忙跪下道:“娘娘,太后宫里来了人。”
唐婉霍的一下直起了身形,眉梢微挑,太后为何要这个时候传召自己?不敢耽搁的赶忙自浴桶中起身,由着秋儿为她梳妆穿衣。
此时夕阳西下,晚霞映在行宫的琉璃瓦上,散发出瑰丽的光芒。
唐婉拿眼扫视着前边引路的嬷嬷,试着问道:“桂嬷嬷,可知太后这时候唤本宫去紫霞宫所为何事?”
桂嬷嬷眉眼平和,不急不徐的摇了摇头,“老奴不清楚,只怕是想要寻娘娘絮絮家常。”
唐婉狐疑的抿了抿唇,真的只是如此吗?可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对秋儿使了个眼色,秋儿便慢慢后退,怎料桂嬷嬷却好像脑后生了眼睛似的,赫然一回头,“莲妃娘娘的这个丫环八成是随着娘娘从娘家来的吧?”
唐婉心下的不安越发浓烈,听说这个桂嬷嬷是太后的心腹,地位比上回的冯嬷嬷还要高些,曾经有一次太后省亲,路上跌入冰窟,是桂嬷嬷跳下结冰的河水里,救了太后一命。
所以太后感念这份忠义之情,在桂嬷嬷二十五岁可以出宫的时候给她寻了个好人家,但是却被桂嬷嬷一口回绝了,从那儿以后,桂嬷嬷便一直贴身伺候着太后直到现在。
对上桂嬷嬷那难辨喜怒的眸子,唐婉唇角挤出一抹笑,道:“正是呢,不知上回那位冯嬷嬷今日去了何处?”
桂嬷嬷嘴角含笑,“冯嬷嬷被太后调去涣衣局了。”
唐婉微微一怔,不是说冯嬷嬷乃是太后的左膀右臂吗?“莫非冯嬷嬷犯了什么错处?”
桂嬷嬷但笑不语,唐婉心里打了个突儿,不敢掉以轻心,冲秋儿摇了摇头,秋儿便小碎步的跟上,一路谨慎小心,再不敢使计悄然离开。
愈是靠近紫霞宫,唐婉这心里越是忐忑,远远的只见佛堂里,太后正跪坐于蒲团之上,仿佛入定般,四周异常寂静,只能听到手敲木鱼以及佛珠攒动的声音。
因着是背对着她的,唐婉看不到太后的神情,但想着太后既是礼佛之人,之前的数次相见,她也是面容平和,那么应该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桂嬷嬷引着她站在佛堂门外,而后轻声道:“娘娘,太后正在礼佛,您便先在此稍候。至于娘娘身边的这个丫环……既是随娘娘入宫的,那便由老奴稍事调教一番。”
秋儿闻言,惊恐的看向唐婉,尖声道:“娘娘,奴婢不想……”
“啪——”
“不懂规矩的奴才,若是惊扰了太后礼佛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摘的!”桂嬷嬷压着声音厉喝,那微哑的声音穿过耳膜,最后在唐婉的心头落下重重的一击。
若此时唐婉还不明白太后今日分明是要调教她的,那么便是有负她那玲珑心思了,犹疑了一会儿,她笑着拉住桂嬷嬷的手,“桂嬷嬷,秋儿没什么见识,你莫要与她计较。”而后她又看向秋儿,“秋儿,桂嬷嬷可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有不少宫女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你平日里毛手毛脚的,能得桂嬷嬷亲手相教,那可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跟着桂嬷嬷一块去学习规矩?”
秋儿眸中闪过担忧惶恐,她是真的不明白那桂嬷嬷看着笑容满面的,可下手竟是这样狠毒,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她点了点头。
桂嬷嬷带着秋儿离开,唐婉深吸了口气,垂立在佛堂外,木鱼声依旧,仿佛太后真的入定,什么都不能搅了她与佛祖间的交谈。
这样在傍晚的余热中站了一会儿,后背渐渐泛起一层薄汗,唐婉心里哀叹一声,只怕这莲香丹露是糟蹋了。
夜,一点点降临。
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一声“皇上驾到”,唐婉心下一喜,会不会是皇上夜晚前来,知道她被太后传召?
一抹明黄在夜色里格外的耀目,唐婉双腿已经有些发颤,对着那抹明黄便求救似的跪了下去,“臣妾见过皇上。”
苏泽恒远远的就看到唐婉独自一人站在佛堂外,不禁疑惑的拧了下眉,这些年母后除了时常召杨沐菲过去絮话,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后宫里的其他女人。
目光深深的在唐婉布满薄汗的脸上掠过,正要扶起她的时候,却见佛堂里一直入定的太后终于有了动作,“皇上。”
苏泽恒动作一僵,而后冲唐婉使了个眼色,便是大步走入佛堂,“儿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
太后点了点头,自始至终眼睛没有向外边跪着的唐婉瞥去一眼,自然也没有让她起身。
佛堂的门被两个太监关上,初夏的夜依稀透着丝凉意,之前唐婉身上被薄汗浸湿,此时风一来,只觉得遍体寒意侵袭,她双手支着地,想要缓解一下膝盖上的痛麻。
佛堂内,苏泽恒有些心不在焉,方才在靠近唐婉的时候,他明显觉得那莲香比之前要浓了许多,也不知怎么的,此时他竟是想毫不犹豫的冲出佛堂。
“皇上,这赐封为莲妃的圣旨也下了有段时间了,既是能让皇上上心的,不如就明晚办一场宴席,为莲妃好生庆祝一番吧。”太后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半分情绪也不显露。
苏泽恒有些诧异的抬头,“母后也喜欢莲妃?”
太后不动声色的看着苏泽恒,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神情,良久,方道:“既是皇上喜欢的,哀家自然也喜欢,只是也不可忘了惜嫔。”
苏泽恒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暗色,“惜嫔身边出了那样的人,她这主子自然也有责任,只要她潜心悔过,朕自然还会恢复她的妃位。”
太后情绪不外露,只淡淡笑道:“皇上为国事操劳,哀家听说又因为忠义王熬了通宵,实在是不应该,皇上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苏泽恒心下一喜,“那朕这就带莲妃回去了。”
太后垂下眼睛,笑道:“皇上,那莲妃生的可人,据说还是京城里的才女,甚至有贵公子千金求墨宝的佳话,正好哀家这两日眼睛有些不太舒坦,便将这莲妃暂借给哀家几日如何?”
苏泽恒面有难色,想到那勾人心的莲香,道:“母后,朕如今只能排解心忧的可就只莲妃一人了。”
太后眉头微皱,却很快便恢复如常,“哀家听说这回可是跟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好女儿,皇上心仪莲妃,却也要记得雨露均沾。”
苏泽恒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母后,明日朕再……”
太后眸眼微眯了眯,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皇上,哀家早就料到你不会轻易答应哀家,你以为哀家终日礼佛,就真的失了清明吗?”
苏泽恒脸色一僵,顿时便忆起唐婉白日与他说过的那红颜祸水的流言,知悉太后误会了,便有意为唐婉辩驳,“母后,这些流言不过是那些女人因妒生恨,想要恶意中伤婉儿的。”
“婉儿?”太后不知怎么的听着这亲昵的称呼,心里瞬时便掀起了巨大的波涛,手中攒着的佛珠似乎因为无法承受这泼天的怒意而扯断成两截,佛珠子噼里啪啦的滚落了一地。
苏泽恒看到太后这般怒容,顿时便只得噤声垂首道:“母后莫气,朕只是看不得那些女人那般说莲妃。”
太后死死攥着手里仅剩的一粒佛珠子,嘴角微微勾起,可那眼底却是冰冷摄骨的幽芒,“皇上,哀家听说那方家小姐生的面若桃花,更是温柔婉约,琴棋书画也算是精通,哀家早已将她给唤来了,你先瞧瞧,若是不中意,刘家小姐,白家小姐……总是会有一个合皇上心意的。”
苏泽恒虽心里不甚高兴,却也知道此时太后已然动怒,若他再有违逆,即便今日能带走了唐婉,只怕日后唐婉在这后宫里也会如履薄冰。
“既是母后为朕挑选的,自然是费了心的。”
太后眸底隐约有了笑意,“纤纤,你且出来,让皇上见见。”
话落,只见一旁的房门打开,一身穿湖水绿宫装,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款步走了出来,鹅蛋脸,挺鼻,樱口,凤目轻挑,妩媚又不失生动,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她盈盈拜了下去,整个身子如若随风摆动的拂柳,正如其名“纤纤”。
苏泽恒一时看直了眼睛,他以为除了苏瑞寅在意的女人能让他生了心思之外,再不会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动了心思的,竟不想眼前这女子便是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
太后观察着他的表情,动作优雅的端起了桌上的茶杯,缓缓的拨去上边的浮沫,垂首饮了一口。她养在身边多年的儿子,她如何不了解,如今专宠唐婉不过是他还不了解自己心里到底想着的那个人是谁,今日她寻了这么个与杨沐菲五分相似的,他便是看直了眼。
“皇上,这纤纤可还中意?”
苏泽恒目光仍旧邪肆的落在纤纤身上,闻声,只点了点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挑眉道:“朕记得方家并没有一位女儿叫纤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