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迟疑在见到尹婪沉入水里,却一动不动的时候,被全部攻破。
水面波光四起,道道都被染红,触目惊心。
那一刻,他握在手中的酒杯骤然滑落。
红色的液体溢满了白色的地毯,殷红如血。
此时,那一头也发生了突变。
“突突突……”
猛然间,后方惊起了一片枪声,打破了原有的寂静,让里面的人立刻进入了备战状态。
“头儿,小心!”赛斐扛枪上阵,挡在华景笙的身后方。
枪声四起,银光四溅,一时间整个阁楼充斥着四伏的硝烟与战火。
华景笙听着后方的枪响,按住尹婪的手微微一顿,眼底煞气弥补,阴骛齐生,看得人胆颤心惊。
他眉目悍戾的收手,将尹婪从水下拽出。然而当看到尹婪低垂着头,四肢垂在身侧,紧闭着眼一动不动时,他脸色微变,将其拉过拦腰抱起。
“走!”
赛斐与旁边的其他人立刻从枪火四起的战况中为华景笙撕开一条血路。
“尹小姐。”阿凌仰面躺在地上,过重的伤势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华景笙带着昏迷的尹婪离开。
想到方元淅的交代,他一点也看不懂华景笙的心思。
明明出手狠厉,丝毫不留情面。
但是眼看尹婪昏迷,他又顾不得许多,将其带走,就连他都没有心思在对付。
人影纷乱,银光飞窜,所过之处皆是疮痍与血气,幽静的阁楼瞬间就变为了吞人的暗狱,横卧着不少不知名的尸体。
华景笙面色悍戾,目光平视前方,双手却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大步往前走,仿佛不将四周的杀气看在眼底。
“景爷,您先走!我断后!”赛斐将华景笙护送到车前,为他打开了车门。
华景笙没有迟疑,坐上车子,目光凉薄,语气冷酷道:“一个不留!全部击杀!”
“是。”赛斐得令,关上车门,并招呼其他人过来掩护。
在车门关上之后,车子立刻就朝前方追去。
后方枪火激烈,一声又一声,一枪接一枪,比起头顶那片绚烂的烟花过之而无不及。即使被赛斐这般掩护,却还是有漏网之鱼从后方打落了车辆左侧的后视镜。
司机似是没有料到,将方向右打了一下,车辆偏离了既定路线,沿着一条小道行驶。
见状,沉默不语的华景笙抬眸看了一下前方的人。
静穆的空气突然间多了一份紧凝。
突然,两人同时动作。
司机将车急靠在一边,拔枪对准后方的华景笙。
华景笙伸手摸枪,却不想枪竟然不知在何时遗落了。
短短三秒的时间,形势逆转,他被人拿枪指着了头。
双方短暂的又僵持了几秒,不等前方的人出声,华景笙特有的冷漠语调直击那人的心。
“方元淅,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逃出生天!”
‘司机’见自己被识破,呵呵的低笑了两声,解开了不合身的西服,抬眼看着华景笙,“华先生,果然识人入微,不管能不能总得试试才知道。”
含笑的语气,却全神贯注的警惕着他。
只是目光在掠过脸色苍白,满身是伤的尹婪时,隐痛迸现。
华景笙看着方元淅,那双深褐色眼睛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由当初的熠熠生辉变为了此刻的沧桑历尽,成长极快。
当初见到自己还有所拘谨的人,此刻已经能执枪淡然与自己对峙了,再放任下去,必然又是祸患。
“那你就试试看。”
方元淅见华景笙淡然自若的对他攀谈,对着他的枪近了几分,威胁道:“放下她,你下车!”
华景笙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长发凌乱,脸色苍白,抱着她的手触及了她后背交错的伤口,本就阴骛的眸光侵蚀着寸寸墨色。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们就各自陪葬,拉着你,我也不亏。”方元淅从决定出席这场酒会的时候就已经坚定了决心,纵死不弃。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败得那么彻底,自己的用心不仅早早就被看透,还被对方这般利用。
他以为只要转移了芯片,就可以与鹰门的人接头,并利用议员来对付华景笙,但是没想到华景笙与议员之间早已勾结,更没想到宁欧就是自己苦寻已久的鹰门之人。
命运弄人,这一次拼尽了全力,断绝了后路,他竟然输得一塌糊涂,彻彻底底。
就连尹婪的友善都输尽了。
华景笙听着他威胁满满的话,冷哼一声,不屑道:“看来你自己已经知道,你父亲费尽心机让你带来的东西,早已没了价值,你们方家在劫难逃。”
方元淅听闻,低笑了两声,在劫难逃!
“华景笙,要么下车,留下她,要么我们一起死,你自己选!”
方家已经万劫不复,他此刻想要抓住的不过是尹婪而已。
华景笙低头看了看尹婪,没有过多的迟疑,就伸手放在了尹婪,。
只是在将尹婪放下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手,片刻后松开。
眼看华景笙主动走下了车,方元淅立刻将车门合上,锁住,然后驱动车辆,飞般离去。
华景笙看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车,目光晦涩如此刻风起云涌的夜。
方元淅按照之前规划好的路线朝整个府邸的外面驶去,后方的激战还在继续,随着烟花的炫漫而残冽的持续。
都说樱花是最可怕的花,因为它是汲取血肉的精气成活的。
但是没想到,如今的烟花也是这般残冽,随着它的不停歇而终止的亡魂也在逐渐增加。
“婪儿。”车行驶到一处安静处,这里灯火阑珊,幽寂十分,他忍不住唤了一声后方的人。
倒在后座上的尹婪,一动不动。
“对不起。”方元淅又继续道,声音尽是内疚。
尹婪仿佛听不见一般,依然一动不动。
“但是婪儿,我除了将芯片放在你体内,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想保住方家,保住我爸的命。当初我爸把东西拿给我的时候,就是知道华景笙要对方家下手,希望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来抗衡,但是没想到华景笙料事如神,竟然将我每一步都想到了,以至于我步步跌入他为我编织的陷阱,以至于如今的我成了丧家之犬,无家可归,无人可信,无处可去。”
原本还闭着眼的尹婪,蓦地睁开了眼。
自己伪装了那么久,没想到方元淅竟然看穿了!
“所以我不该怨你,不该记恨你,是吗?”
难道所有的保护都要以伤害他人才能得以实现吗?难道有了保护做借口就可以肆意将他人运作棋子吗?
“不!婪儿!你怨我,恨我,我不会说什么,但是你不能在留在华景笙身边了,你跟着他那么多年,为了他出生入死,跟随他十年,但是他依然可以不听你只言片语的解释就对你妄下定论,还不惜杀你泄气!这样的人,你不能再跟着他了!”
“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尹婪伸手扶着椅背,支起了身子,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华景笙来了之后她就发觉自己一次比一次伤得狼狈。
“倒是你,今晚既然是有心对付你的局,你以为他会放你走。”
方元淅听闻,没有答话,这一点他自然想到了的,但是他却不得不尝试。
尹婪见他不答话,调整了自己的姿势,打开车窗,环顾着四周,发现她对这里根本就不熟悉,倒是一直在里面绕行的方元淅似乎比较熟悉。而且他似乎有目的地,所以一直在朝那头靠近。
“婪儿,冷吗?我把空调给你打开吧。”方元淅透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后座上的尹婪蜷缩着抱住了自己,心头一疼,伸手打开了空调。
尹婪正看着自己的手沉思,刚刚华景笙的意思……
在方元淅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是装的。
“婪儿。”方元淅见尹婪不肯说话,不由再次出声:“我知道你怨我利用了你,但是华景笙何尝没有利用你,就连宁欧也算计了你,你虽然是杀手出身,看起来不好接近,但是实际上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这样的你不适合混迹在这种血腥杀戮的世界,这样下去,你必然会痛苦。”
尹婪听着方元淅的话,震惊的望着他,不适合?有情有义?
“方元淅,我的事你不要插手!更不要以为你了解我!我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方元淅料到尹婪会否认,会恼怒,因而他没有气馁,“如果你真的是那种人,在你睁开眼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杀了我,但是你却没有。说明在你的心里也开始有了怀疑,怀疑你自己是否真的要继续下去。”
“方元淅!”尹婪瞪着他,厉喝道。
“婪儿,我们才是一类人。行走在那片血腥得宛若噩梦般的世界,难道你不期望平常人家的温馨和幸福吗?难道你不想和他们一样平淡的生活吗?”
“方元淅,你不是要为方诚报仇吗!还没让你想要报复的人血债血偿,你就想要退缩了!”
方元淅的话,触怒了尹婪。
然而这份突来的怒意却让方元淅坚定了自己在见到尹婪第一眼时,就感受到的不同于她身处环境的那份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