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楚衔玉回以一声不屑的冷嗤,就在他们对话的那段时间,原本还不见红光的夜空一下子晕染出了一份诡异的红。
冷风在火势之前抵达他们所在的位置,捎来了树木被焚烧的焦味,以及滚烫的气浪。
突然出现的焦味让正在奋战的人都止住了手中的动作,回头望去,看不见连绵的火势,只能看到夜空仿佛着了火一般宣红一片,分外狰狞。
“这!”众人惊住,不明白这场突起的火势是从何而来的。
反应稍快的人立刻丢剑弃甲,大喝道:“快逃啊!逃啊!”
被他这样一喊,周围的人才如梦初醒,四处奔逃。
原本有序的场面一下子被莽撞冲入的人搅乱,像极了打翻的粥,混乱又喧杂。
白玉容归第一时间将苏珝错禁锢在怀中,以防止她被逃生的人撞倒。
九虚紧紧守在两人身旁。
人来人往,黑影交错,杀气被本能的逃生欲望以及众人的丢盔弃甲冲散,有的人冲得太快,没看清路一下子撞到了树上,刚惨呼一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后面被本能驱使的人踩踏,众人嘶喊着奔跑,将对方的痛呼声压在了脚下,不多时,一个好好的人就被踩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突起在那片血团中。
苏珝错本不想看,但是被其他人的恐慌与惊惧所吓,下意识低头就看到那一幕,心下一恻,不忍再看。
“走。”白玉容归牢牢的环住她,不让她再看到那过于骇人的场景。
九虚与之前十人中的一人一左一右的护着两人,在奔如洪流的人中逆流而上。
人影错杂间,楚衔玉没了踪迹,而温陌君与莫峥则在人流中跌跌撞撞。
“容归。”苏珝错虽然看不见他们,但是她知道温陌君一定离他们不远,她伸手握住白玉容归抱住她的手,低声道:“带温陌君一起走,好吗?”
白玉容归身子一僵,脚下的步伐却不顿,“你可知他本就剩下半月的命,你留不住他。”
这个答案超乎了苏珝错所想,听闻之后她觉呼吸都嵌入了刀,刮得她的心猛烈的抽搐,“我知道,可是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温陌君一生为人所累,为民所忧,若是可以选择,他一定希望自己可以安息在一片安宁之地,没有纷扰,没有斗争,没有对错,没有痛苦。
她也这般希望着。
拒绝的冲动被白玉容归强行留在了嘴边,他咬牙道:“我不能让他跟我们一起走,但是我可以分两个保护他们的人过去。”
苏珝错点头,“好,谢谢你容归。”
这是他的底线,她尊重。
白玉容归接受了她的谢意,将她护得更紧,随即对身旁那黑伊人使眼色,对方领悟,点头领着一个人过去。他原先的位置又被后方的一人顶替。
温陌君跌撞的走在人群中,身子孱弱,加之火势已经染到二十米外,空气开始变得热灼且稀薄,让他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莫峥感受到了温陌君的虚弱,紧紧的扶着他,脸上又急又怒,又愤恨又无奈。
上天实在不该这般亏待这样善良的人!
正想着,就看到两个黑衣人拨开人群朝这边走来,他心头一紧,却见对方来到他们身旁之后,主动分离着外面奔涌的人群,随即心头松了下来。
温陌君见到他们,目光隔着重重人流望着被白玉容归护在怀中的人,眼中已经没有了苏珝错的身影,但是心头的那个身影却变得格外的清晰。
他们一同走到了人群的后方,跨过了层层人海交接,为了不被人流所累,他们纵身跃到了树上稍作歇息,为了便于保护,两拨人都歇息在了一处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此刻,白玉容归的脸色十分难看,而温陌君也对他避之不见。苏珝错主动坐在了两人中间,逆流而上,然没有出大问题,但是还是让他们体力耗损极重,必须要休息。
四周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避讳,故意将他们三个人留在了那里,虽然下方还有着六神无主,仓皇逃窜的人群,但是上方却安静得仿佛身处另一个天地。
开始苏珝错坐在中间,还算正常,坚持了没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些撑不住。
之前就压在心头的问题还没解决,她依然不知道为何他们两个不能相容,若是现在还不知道,那之后她断定白玉容归更不会说了。
但是她还没做好准备开口,坐在里侧,靠着树干的温陌君就开了口:“日后一切将如你所愿,你尽可毫无顾忌的登上你梦寐以求的位置,希望你能如父皇那般爱民,护民,知民,容民。”
苏珝错的脑子一下子蒙住,父皇!她的目光一下子锁住白玉容归,难道他跟温陌君之间是血亲?是兄弟?是一家人?
“本王是白玉容归!”白玉容归坐在另一头,一腿曲着,一腿垂下,语气淡薄。
温陌君仿佛没听见他的提醒一般,“当初你被下毒,你的母妃其实没有从一开始放弃你,而是在想方设法的救你,但是没想到即使是不惜一切的救你,却还是没能让你平安成长。她意识到了皇宫的危机,所以才会想法设法将你托给苏相送出城,她的本意是希望你平安成长,快乐生活,不想你再被算计,被名利权势所累。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她的初衷。”
苏珝错默声倾听,却发现她越来越听不懂。
“陌君,你是说容归也是诏月的皇子?”
“我不是!”白玉容归暴虐的否认,满目猩红。
“不是。”下一刻温陌君也摇头回答苏珝错的话。
苏珝错伸手拉着白玉容归,他刚刚双目染红的样子,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很陌生,同时也让他心疼。
“温陌君,我救你不是因为我原谅你,而是不想为难她。但是你不要得寸进尺,不要触碰我的底线,否则我不会顾忌太多的!”白玉容归眉目染横,满脸冰霜。
“容归。”苏珝错凑近了他,低声道:“你说过时机一到就会告诉我的,我等了又等,难道现在你还是不肯让我知道,任由心有猜测,再度误会于你吗?”
白玉容归望着她,眼中情绪席卷,反复而又挣扎,“阿珝,我希望你永远不问,我希望你永远相信我,你可以吗?”
苏珝错愣住,没想到他还是不愿提及。
温陌君的上半身从阴影中抽出,那张被破坏的脸在月色之下惨白似雪,弱似烟雾,“你若不说,她一生难安。若是日后从旁人口中知晓,而你又不知,你可知你们最后会发展为什么样?”
白玉容归听闻温陌君的话,脸上不由僵住,这是他没想到的。
可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这不需要你温陌君来提醒。”
“好了!”苏珝错怕两人再度起争执,在这个生死关头,不宜再内耗了,火势已经燃到了十米范围了,人群在下方堆聚,在扑火与等死中彷徨。
“其实,”她看着下方的人,声音低低的,“我知道容湮是你。”
那个“你”她没说名字,但是白玉容归的手还是无意识的一抖。
“之前我每次提到这个名字,你脸上不是浮现出极致的痛,便是极致的怒,我想这应该是你比较在意的事吧。”苏珝错不看他,继续道:“我之前去了被烧成废墟的苏相府,发现了其中一间密室,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墙上却留着容湮两个字。”
温陌君听后,刚支起的身子又软了下去,重新没入了阴影之下,“我以为那把火会把一切烧没了。”
“起初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我偷偷会苏相府你会那么生气,现在我有些明白了,因为里面有着你们不能对外说的秘密,属于你们皇族的秘闻。”
温陌君无声扬唇,苦涩至极,一直辛苦隐藏的秘密原来早就被她看出了端倪。
“容湮。”他低声一唤,这个名字已有十数年没有出口了。
“滚!”白玉容归听闻这一声容湮,脸上青筋暴起,仿佛一头受伤的兽,狰狞着爪牙要将温陌君吃拆裹腹。
但是所有的暴戾在触及苏珝错的时候,生生被遏制。
“你还想瞒多久。”温陌君见苏珝错已经窥视到了这件事,劝说道:“若是你不想无缘无故的失去她,那你最好不要再有隐瞒。”
翻腾在心头的灼烈与疼痛,让白玉容归局促,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放下了曲起的腿,用力将苏珝错从树干上抱起,放在了自己腿上,然后将自己埋入了她的温暖中。
白玉容归身上弥漫的无助与悲伤,苏珝错看得懂,他的挣扎,他的隐忍,她也看得懂,但是爱不就是分担吗?
日日看到自己所爱的人挣扎在苦海中,沉浮在痛苦中,她于心何忍!
若是今日能逼他将一切说出来,或许这条不肯愈合的伤口能够重新愈合,不会成为他以后的梦魇。
半晌之后,靠在她肩头的白玉容归才低声道:“你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关于我名字的话吗?。”
苏珝错愣了一下,努力回想才依稀想起来:“记得。”
他曾说:“以前我没弄懂我的名字,为何是容归,我一直在想我的容为谁而归,如今才知,我是为你而归。”
也是这句话让她忍不住询问了九虚关于他容貌的问题。
“阿珝。”白玉容归不安的抱住了她,“你要记住,不管你接下来听到什么,我都不曾怪你。”
苏珝错闻言,心弦倏的拉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