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被带走,钟覃望着苏相符的方向,沉思了片刻,对身旁的人道:“去苏相府!”
“是。”随行在侧的人脚步一转,跟上了他。
夜色凄凉,江水自黑暗的那一头狂啸着往前奔腾,浩瀚的气势携着不断作涌的浪潮重重的拍击着岸的两边。
苏珝错站在江边,望着已经将楚衔玉吞入腹中的江水,目光久久未能移开。
她的身后夜色安宁,亮起的火光就如同等待归家的灯盏时明时暗的燃烧着,而她的身前便是如同野兽怒吼的滔滔江水,身后的静与身前的啸让身处中心的她觉得彷然无依。
九虚望着旧立江边,迟迟不语的苏珝错,再看一直悬空望着苏珝错,脸色愈发难看的白玉容归,欲上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事实。
云穹与九虚一样站在了外围,对于这件事,他是乐见其成的,无论是温陌君还是白玉容归在这件事上都有责任,楚衔玉对于苏珝错有多重要,他不知,但是见苏珝错如今这般无法接受的表情,他是有些欣喜的。
因为这样一来,她必然会怨了温陌君与白玉容归,那么他们就无法将她留在他们的身边,这样的话,自己或许还有一丝契机。
因为楚衔玉的堕江,还在拼死抵抗的士兵一下子就没了主张,本就是凭着一股血气在支撑的他们,此刻宛若失去了主心骨般慌乱无措,不消片刻就被云穹的军队制服了,成为了战场的俘虏。
身后的战事以楚衔玉的堕江而告终,但是苏珝错的情绪却在楚衔玉堕江后变得激动。
她猛地抬眼望着上方的白玉容归,若是他之前听进了自己的话,那此刻便不会这样的结局。可是他明明听到了,但是却没有一丝的犹豫,说明他就是一心想要除了他。
白玉容归触及苏珝错那似怨近恨的目光,身子一晃,散了内力飘然而下。
一身红裘的他,缓然而下,仿佛是盛开在空中最艳丽的花,姿色绝丽,光艳夺人。
一如初见那般让人无法移目。
白玉容归的目光不似之前那般淡泊潇洒,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显得低落而又哀伤。
苏珝错望着白玉容归,见他落身在自己身前,眼中的悲伤浓郁得将她四周的光都屏蔽了,让她觉得整个生命都暗淡了下去。
蓦地她伸手抓住了白玉容归的衣襟,不等他有所反应,直接压着他往下面坠去。
“主子!”九虚见到,慌忙从别处跑进,想要拦住。
云穹也是脸色一变,大步从后方蹿到了江边。
白玉容归没想到苏珝错会有这般举动,两人坠下之时,他的目光不惊不怒,反而柔和如初的望着她。
苏珝错望着黑发飞扬,红衣翩然的他,狂乱的风肆意的撕扯着两人的发,让两人的发死死的纠缠在了一起。
“为何要这般待我?”她眼含热烈,声含哽咽,语气尽是凄楚与伤心之调。
白玉容归听着她的追问,无以作答,伸出双方用力的将苏珝错抱入了怀中,双臂如钳,让两人密不可分。
“阿珝。”他的唇贴在她的耳边,低低呢喃,“你这次可是真的恨我了?”
胸前的温暖,身后的禁锢,让她宛若死灰的心泻出了缕缕暖意。
她望着眼前目光温柔,嘴畔扬花的白玉容归,两人这般亲密的呆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相互信任,相互依靠的时光。
意识在极度混乱之下,变得有些迷茫,甚至她就想依着这份温暖,就此而终。
“容归。”她的脸紧紧的贴在他胸前,泪水无声而下,“就这样,也很好。”
至少临死之前,她还是被温暖包围的。
不像之前做什么都是孤单一人,无依无靠。
白玉容归听轻蹙了苏珝错的额那句话,当即惊得心跳都乱了,他用力的抱紧了她,身后的坠力愈来愈大,几乎要将他拽入深渊。
纵然他已经万劫不复,他也希望她还能有转机,可以继续活下去。
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动,苏珝错已经从某种想象中醒过来了,之前还贴在他胸前泪眼婆娑的她这一刻已经退去了软弱的那一面,变得锋毅。
她往下击了一掌,借着江水推波的力道带着他往上反弹,虽然力道不大,但是也足以把两个人从向下的坠力中挣脱,加上九虚紧紧追在身后,顺势揪着苏珝错的白裘后背,将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从下方提了上来。
白玉容归抓紧每一秒每一瞬盯着她,一寸一寸,一笔一画的将她的五官,她的轮廓,她的气韵记在了心头。
因为他清楚,只要上去之后,他们之间局会再无任何和颜悦色的可能。
云穹站在江边,往下峭壁之下,九虚带着人从下方跃了上来,隔空一吸,帮了他一把,将苏珝错与白玉容归都卷了上来。
九虚气喘吁吁的半跪在地上,苏珝错在脚触地的那一刻就与白玉容归分开了,两人各自坐在地上,亦是喘息不休。
白玉容归很快被九虚与凑上来的云穹包围,两人都关切的望着脸色几近透明的白玉容归。白玉容归在与楚衔玉对战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掏空,此刻虚弱得连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但是苏珝错救在他不远处,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么无能,所以坐在了地上,静静的望着她。
苏珝错缓过了气,看着对面的白玉容归,再看一脸不知是何情绪的云穹,冷声道:“如今楚将军已经被你们所害,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本宫?”
云穹看了看白玉容归,回以同样征询的眼神。
白玉容归微垂下目光,片刻后答:“庄妃娘娘难道以为是本王害了楚将军?”
“容亲王这话真是可笑,这是本宫亲眼所见,不是如此,难不成你还有其他人可推脱不成?”苏珝错冷笑,今夜的事情若非他一步步设计,楚衔玉怎会被逼至这个地步。
白玉容归早就料到苏珝错会这么认为,当下也不为自己辩解,反而沉着的望着她,道:“难道庄妃娘娘不觉得奇怪,为何楚将军的人只有西戎的十分之一?”
这句话问到了苏珝错最隐晦也最疑惑的关键点上,对于这个事实, 她也是一无所知。
楚衔玉不是冲动之人,更不是刚愎自用之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是他带来的人是这里的十分之一,却也是事实。
白玉容归见苏珝错不答话,也知道她此刻也是无从知晓,百思难解。
“娘娘认为在诏月有谁能号令军队,有谁能让那些一直跟随楚衔玉的人不惜违抗军令也要遵从?”
他的话音一落,苏珝错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更是森白渗人。
云穹见苏珝错脸色有变,就知道她已经猜测到了一些,故作惋惜的一叹,“其实今夜本皇子并未打算为难楚将军的,只当是他是领着静茹来与本王切磋,不想他竟然……”
说着他又是一声叹息。
苏珝错听闻云穹的话,冷意更是明显,“四皇子这是猫哭耗子吧,你若真是不想为难于他,又怎会连箭阵都准备好了,生怕有漏网之鱼一样。”
云穹被她的话刺到,目光再看了看她,见她脸色因怒气恢复了几分红色,微微杨唇没有再言。
白玉容归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不清,怕再耽搁下去,怕自己支撑不住,在九虚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对苏珝错道:“既然娘娘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我们并不是直接导致这个结果的人,那还请娘娘不要胡乱给我们下罪名。而且我们无意伤娘娘,娘娘的去留由您自己做主。”
苏珝错见白玉容归晃着身子站了起来,想来之前那一番战抖让他身心俱疲,这一次他的脸色一直都不好看,泛着许许病弱的惨白,应该是毒素正在发作的征兆。
但是想到楚衔玉闭目堕江,她就忍不住不对白玉容归迁怒。
“无意!你都已经将本宫逼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无意!当你利用这块玉佩将我吸引来的时候,当你决定利用我的时候,你还敢说你是无意!你敢说今日的局面,今日楚衔玉至死,今日诏月的动荡不安,与你没有丝毫干系!”
白玉容归见苏珝错细细追问着这些末节,兀自望着被苏珝错紧紧捏在另一只手中的玉佩,目光有一刻的怔木,半晌后才挪开了目光,“本王的确不敢推脱本王的责任,但说起利用,本王却不敢承认,本王虽然之前曾利用过娘娘,但是如今本王却没有利用你,当初将玉佩将给你时,本王就说过来与不来都全凭你自己做主,而且在今晚之前,本王也没有想到楚将军竟然在温陌君的心中处于这样的位置。”
这样的位置,这几个字再度刺入了苏珝错的心,楚衔玉对于温陌君而言,亦友亦臣,当初他还未成为皇帝的时候,他们与她经常聚在一起,感情自然比常人来得深厚。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温陌君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心里一直在排斥自己相信着这个事实,但是事实却又是如此的鲜明,如此的真实,容不得她逃避。
她再看了看下方奔腾不休的江水,决定不再与他们浪费时间,沉了沉语气道:“既然你们决定不为难本宫,那本宫还有一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