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涉远当然不会问出“什么来了”这种低级的问题。

他唇角一扬,颇有些慵懒意味,姿态放肆而张扬。“来就来,怕了他不成?”语调有些阴沉,明显是要耍阴招了,满脸的算计。

楚封瓷:“……”等等你树立起假想敌的速度是不是有些快,这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和谁学的?

旁边传来轻轻一声喟叹。

徐秉欢从两人身边走过,掀起一阵清风。

堂间有一面并无玻璃壁,他就站在腾空的边缘,底下是黑的看不见尽头的深渊。轻轻踮起脚,手指抚过一把墨蓝色武器,惆怅的感慨:“这就是号称‘惊奇绝弩’的千斤弩……可惜了。”

这个位置实在有些危险,风又大,随时便能将人刮下去般。杨俊看的心惊胆战,伸手把徐秉欢扯回来,含着怒气:“你不要命了?”

徐秉欢眼神惋惜,犹未定下心神,听到杨俊的话,笑容有些虚弱与疲倦:“我站的稳。”

诺佩尔一抬手,那千斤弩就出现在他手上,墨蓝色的□□颜色鲜艳浓郁,在手中花纹如涟漪般荡漾,恍如活物。

他正对上徐秉欢的眼睛,翘起唇角:“你要就给你。”

徐秉欢看了杨俊一眼,微笑着摇头拒绝,眼神却带着几分不舍。

“啪”。

那□□便被陈虚宫跳过来夺走了。

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得意,他甚至非常嚣张的把手往诺佩尔肩头一搭,“啧”了一声。

“这怎么看也没有千斤嘛。”

诺佩尔脸都黑了。

陈虚宫大喊:“我就要这个!记账记账。”

他心中打着小算盘。那武器所在地是悬空的上方,地势危险,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了,那还顾得上选武器。而这千斤弩看上去就很不凡,凑活着用就算了。

洋洋得意间,他晃头晃脑的瞟了一眼边缘那处,便愣住了。王林正打量着一副双手刃样的东西,茱莉娅阴测测站在他身后。

这场景也没什么奇怪的,但陈虚宫就是觉得心中有些慌乱,下意识喊出声:“喂——”

这声叫喊被噎在喉咙里。

王林伸手触碰双手刃。

茱莉娅把他狠狠的,推了下去!

那一下力道太大了,王林整个人都往前倾着摔下去。他甚至发出了凄厉的嚎叫,然而风实在太大了,将他的所有挣扎都灌了回去,就像在海中扑腾的一朵浪花,下一秒,连个影都看不见了。

陈虚宫一刹那冷汗就出来了。

他牙齿打着抖,大声的指责:“喂!你居然把他推下去了!你这是杀人你知道吗……?!”

茱莉娅回过头,动作非常缓慢,犹如生锈坏掉的机器。她的眼神空洞的像在看个死人:“你想下去陪他吗。”

这是威胁!

陈虚宫泪流满面的想着自己被威胁了,心理阴影面积达到无限大,他被茱莉娅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对着亚瑟自救:“她疯了!你们还不抓住她!”

亚瑟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唇边笑容优雅依旧,像古老的英国绅士,微笑礼仪完美到无法挑剔:“时间还没开始,雷尔先生。即使您的奴隶为您抢夺了一位奴隶,也是无法计入总数的。”

在场所有人都得到了一个小小的剧透。

所谓抢夺奴隶的办法。

“这样就不存在二次抢夺了啊。”楚封瓷轻轻叹口气,侧过头让乌黑的发遮掩住此时的神情,眼睛上的绷带被埋没在阴影下。

陈虚宫几乎是不可置信的。

“……太荒谬了。”

徐秉欢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乌黑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有些不忍心。

杨俊看着他的神情,开口发言:“如果抢夺奴隶是以这种方式,我们就不参与了。”

亚瑟并没有理会他。

徐秉欢这才如梦初醒般抬头,迷茫的附和着:“这个武器我们不要了……”

亚瑟这才发出类似惋惜的叹息。

楚封瓷摆弄着自己的发梢。浓稠如墨的碎发和白皙的手指缠绕在一起,他稍微将身体坐正了些,很散漫的表态:“我也不要。”

第五涉远摸了摸他的头发,表示楚楚你三观这么正我很欣慰。说起来那些个兵器要过来还不一定有我有用。

雷尔是不必说了,他挑了一把拥有“鹰眼杀手”之称的远程射线枪,却是转手递给了茱莉娅。

茱莉娅笑的矜持而含蓄,犹如宴会上家财万贯的女主人。可惜她现在鼻青脸肿,衣衫凌乱,怎么也看不出贵气的样子,也难为雷尔对她一往情深了。

陈虚宫默默抱紧了自己本想放下的千斤弩,被疯子看进眼里了还是多点自保手段好。

众人准备就绪,那兵器就凭空消失在风中,真应了那句来无影去无踪。

诺佩尔和亚瑟各走到房间两头,“倏”一声展开了翅膀,羽毛飘零遍地,在风中卷到堂间每一处。

楚封瓷鼻子上飘下一支羽毛,柔软的尾羽轻轻的蹭着他的下巴。于是楚封瓷一脸莫名其妙的取了下来,心想这飘得位置真巧妙。

殊不知第五涉远一脸正经的收了一大把羽毛就等着往他脸上挠。

楚封瓷指腹轻轻的揉捏着柔软的尾羽,外面的风越发大了,吵的人静不下心,沁人的寒意也渗进来。

忽略了什么。

他停下来将所有的细节回忆一遍。突然牵住了第五涉远的手,问:“你怕高吗?”

“不怕。”

第五涉远回答的很果断。

“……我怕。”楚封瓷只好主动投进第五涉远的怀抱中:“待会做好高空迫降的准备。”

这句话刚说完,玻璃壁碎裂的声音响起,动静非常大。陈虚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骂了一句脏话。

第五涉远挟着楚封瓷两三步跳到堂间尽头,一只脚踩在边缘凌空处,身体稍稍后倾,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带着一些揶揄的笑意说:“我要跳了,你要是敢尿裤子,我就把你扔下去在空中花式旋转三百六十度自由落体。”

“随便你。”楚封瓷闷闷的说。

然后下一刻,第五涉远轻轻往后一跃,表情愉悦似乎十分享受这一刻,把不小心关注到他们的陈虚宫惊得目瞪口呆。

陈虚宫:“……”

为什么我老是看到这么凶残的场景!

在第五涉远跳下去之后。亚瑟和诺佩尔羽毛被捡走一大把的情况下,那对翅膀总算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强健的肌肉牵连着臂膀,每一次扇动羽翼都会带来撕扯般的疼痛,然而健壮的羽翼也很好的带来了成效,他们真真正正的飞起来了。

俯瞰在高空,就像天上的神明无情的俯视着人类。一些拍卖场地已经开始崩坏塌陷,惨叫和哀鸣不绝于耳,然而只有更多的引路人拍打着翅膀向中间汇合,无人去关怀这些蝼蚁的挣扎。

楚封瓷他们所在的那个场地也开始塌陷了。

人们试图躲避和逃跑,却绝望的发现在半空中无路可逃,原来的路口早已被堵死,或者干脆就是找不到——或许真的插翅才能逃了。

徐秉欢面无血色,终于生出一点慌乱。

游戏根本不可能就这样结束!

还没有分出胜者和弱者,全灭根本一点意思也没有。

并非是恐惧。

那是不甘心,和这些人一起平庸死去的不甘心。

在失重感来临的一刹那。徐秉欢看见杨俊扑过来想要拉住他的手,却在下一刻自己也身陷囹圄,无可挽回的向深渊落去。

于是徐秉欢露出嘲讽的笑容。

这个人……凭什么想救他?

所有人都在惊恐。

然后他们落在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上,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某层空气介质里,除了屁股被震得发麻以外,几乎没有损伤。

“天!这是恶作剧吗?”有人颤抖着这样抱怨。

然而他们很快就没法抱怨了。

和人们一起落下来的,是数以千计零零碎碎的玻璃板。

准确的说,这只是类似于玻璃板的物体。它们锋利的尖角可以很顺利的切断一个人的颅骨,只要被砸到,下场不会比高空堕落要好多少。

那种在视角中逐渐放大的感觉,不吝于看着一个小型陨石追着你屁股而来的惊心动魄,人们开始躲避了,偶有几个冷静下来的人会想到,对,我手上还有神器啊!

局面开始了好转。

第五涉远站在一边看着众人忙碌的和蚂蚁似得团团转,毫无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明明身为一个s级战力却在这里两手空空虚度年华,楚封瓷对此表示痛心疾首。

“你想要我去救他们?”第五涉远衔着一抹有点奇怪的笑容。

“……我可没说。”楚封瓷表示这锅我不背。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楚封瓷:“?”

“我就做一回英雄好了。”

楚封瓷:“!!”等等我真的什么也没说啊……

虚操术在这种时刻就格外好用,尤其是第五涉远这种把微型虚操修到满点的人。

手指轻轻弹跳飞起,每一个指令都凝结的时机刚好。这一片能造成伤害的玻璃板都被改变了轨迹,摔到无人区去。越到后面人们就觉得越轻松,死伤率极速下降,还以为是危险数量减少的原因,反击的更加欢快了。

然而等危机过后,这里几乎被染成一片血红。

断手断脚还算好的,伤口极为齐整,血红的肉连着森森白骨,能看的一清二楚。

衣衫褴褛,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血污。

然而有更多的人是死去了。

巨大的玻璃板扎着一首尸身的场景随处可见,那么的滑稽,却无人笑得出来。

这一刻内心被巨大的愤怒充斥了,他们是想反抗的,却又重新沉溺于温柔乡、销金窟中——

一个分外妖娆诱惑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于是情不自禁的举起了手中的刀刃,扎进了就在前一秒和自己并肩战斗的人的胸膛。

被野兽吞噬的良心,撕扯的鲜血淋漓。

面前的不是伙伴,而是奴隶,用来换取前程似锦,荣华千秋的奴隶。

“走吧。”

第五涉远面无表情的抱起了楚封瓷:“已经没必要看了。”

“……我看不见。”这些天被第五涉远抱来抱去的习惯了,楚封瓷竟然也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反而自然的接上了一句吐槽。

“今后……”我一定让你重见光明。然而这个承诺未曾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亚瑟正在路上看着他们,笑意吟吟:“两位阁下要去哪里?宴会未曾结束就离开可是很失礼的行为呢。”

“我想比这更失礼的是,我暴打了服务员一顿。”第五涉远把楚封瓷放下来,整理他稍微乱了些的领口和黑发。回过头对着亚瑟就是一张死人脸。

“在孩子面前做出暴力行为可不太好。”亚瑟向前一步,步伐很稳,背后羽翼伸展丰满,几乎遮蔽了阳光。他手指轻轻指了一下楚封瓷,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第五涉远不说话了。

亚瑟的笑容更轻松了些,他进一步想要更加妥善的和对方交流利益条件,却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第五涉远轻笑出声。

他面前浮现着一个半透明的光幕,手指不断在其中结成一个又一个指令,金黄色的细线从其中延伸出来,连接到亚瑟的膝盖、手肘、脊椎和颈部上,并且不断的增加着这些金黄色的细线。

直到一根细线穿透他的眉心。

亚瑟觉得头一阵剧痛,感知力逐渐弱化。

隐约间听见第五涉远有些苦恼的征求旁边那人的意见。

“思维那里要不要控制呢?”

那人大概是说了随便之类的东西。

“那还是不控制好了。”

万幸!即便意识已经很虚弱,但亚瑟还是感觉到了惊喜和后怕。

金色的丝线慢慢从眉心抽回,第五涉远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悠闲,闭目养神着,偶尔按两下虚操键,单手就能完成一切的工作,看似容易,实际却非常精细。

“咦?啊……这里发现了好东西。”第五涉远突然睁眼,有些惊讶的说。

“……亚瑟也看小黄片?”楚封瓷诚恳的问。

第五涉远:“……”

第五少年的脸色有些红,他把楚封瓷拉起来狠狠捏了一把脸,念叨:“不准去看那种东西我都这么大了队长都没让我看过呢……”

是的,小黄片,在未来世界也是经久不息的存在orz

楚封瓷白皙的脸被掐出一团肉,戳起来特别可爱,最后也免不了一脸的红印子。

其实他只是单纯知道小黄片这个概念而已,只知道是一种低制作高回报的电影,经常被人称为“好东西”,还没有细纠过和别的电影有什么区别。

看到第五涉远这个反应真是好奇极了。

第五涉远努力着把尴尬收回去,认真和楚封瓷科普小黄片是不好的……不是,他从亚瑟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

“那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回忆。”第五涉远这么说道,语气有些低沉,带着淡淡的怀念。“这应该是星海之市的秘密之一。”

楚封瓷洗耳恭听。

“这些所谓的引路人,其实都是那些进入星海之市初时,就被舍弃的人。准确的说,是被‘杀死的人’。”

诺佩尔曾经给他们提到过一点,每个进入星海之市的人。是需要“门票”的,杀掉最不重要的那个人,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主人,拿着奴隶去交换星海之市的珍藏。

“所以亚瑟、诺佩尔,还有那些引路人,曾经都是和我们一样的星球来访者。”第五涉远的笑意淡了些,这让他显得非常矜持和冷漠——谨慎得像那些吝啬微笑的贵族。

“死去的人将变成轮回的天使,重返人间惩恶扬善?”楚封瓷顺着思维摸索下去,发现星海之市的主人真是具备着少女心的梦幻色彩。

“是的。另外我很在意的一点就是——”第五涉远说“那个父神是谁。”

“我在亚瑟的记忆中看到了他和父神的交易,一辈子为星海之市服务,只要那个神明能让他活下去,并且忘记从前的一切。

当然,这段记忆和从前的经历都被封锁起来了,留给亚瑟的只有那段编造的虚假履历。”

楚封瓷沉默的听完这一段,平静的总结:“几乎是个永远无尽的死城。永远有人进来,却没人走的出去,最后就支撑起了偌大的星海之市。”

“形容恰到好处。”第五涉远懒散的说。

他盯着楚封瓷的眼睛:“我猜你现在又有了一个新想法。”

“嗯。”楚封瓷承认他和第五涉远想到一块去了。

“这个星海之市,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两人异口同声的提出这个问题。

星海之市,坐落于星空中的海市蜃楼。

随处可见的绝世珍宝,味道有着微妙差异的君山银针,拍卖会上的两样赝品——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么就可以说的通了。

“现在唯一烦恼的就是。这是怎么做到的?”楚封瓷看着面前栩栩如生的一景一物。幻觉?并非。

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不过眼睛所看到、手指所感知的,不是他们原本的模样。

“虚操术就可以。”第五涉远突然发声,因为提到了擅长的领域,眼睛中烨烨生辉,甚至激发了浓郁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战意:“世界上虚操术能强大到如此地步的,不过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