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包们越鼓越大,渐渐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抹让他们胆颤心惊的黄色。
刘哥不知道被吓麻木了还是习惯了,终于显示出了他作为人民警察勇敢的一面,果断放开白医生,一个虎扑,跳到撑起身体的男人背上,双臂合抱他的胸口,全力一个侧翻。
“李染,站起来!跑!”这是刘哥第二次救他的命,李染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裸露的皮肤仿佛灼烧了起来,无端生起一股力推着他的身体向上。
“砰。”
第二次破雪声猛然响起,李染刚从地上爬起来,刘哥还在抱着男人,男人发出几声不似人类的怒吼,疯狂摇晃着,眼看就要翻过身把刘哥压在身下,大快朵颐。
“砰砰砰砰。”
上一声破雪声就像一个信号,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破雪声,就像放鞭炮一样接连不断的响着。
李染顾不上去看这些新生的“雪中人”,疯狗一般冲到刘哥身旁,向他吼道:
“把他放开!放开!”
“妈的!”
刘哥怒骂一声,松开了双手,身上的男人用力正猛,整个翻了过去,倒在一旁的雪地里。
“抱住我的脖子!快!他要站起来了!”机不可失,李染蹲下来,间不容发地抓起刘哥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声冲他吼道。
“妈的!我手上没劲了!”
“没劲也要有劲,别废话,快用力!你特么怎么这么重!”刘哥的体重超乎了李染的想象,他的脚都穿过积雪踩到了最下面的路面,膝盖弯曲到了极限,才勉强把刘哥支起来。
“快跑!后面都是这些鬼东西!”捂着伤口的白医生已经站了起来,也跑过来架住刘哥的另一只胳膊,惊惶地大叫。
李染急忙回头撇了一眼,雪雾中立着十几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最近的已经离他们不到三百米,是个额头上有着同样弹孔的女人,僵硬的第一步同样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扑倒在地的男人又要站起来,三人都吓了一跳,刘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两人的搀扶,一脚把男人踹倒在地,还想追上去继续踢。
“老刘!别踢了,快跑呀!”白医生说着,连忙和李染一起拉住他。
“放开我!老子要踢死这个龟孙,还咬我哥们,老子踹死你!踹死……”
“老刘,冷静一点。”
“冷静?!我冷静什么,这个怪物,老子要踢死他,踢死他!”
“老刘!别犯傻了,后面那些鬼东西追上来了!快跑!”
风雪依旧磅礴,雪雾里的黑影更加凝实,离他们最近的女人虽然比刚才的男人要迟钝很多,但步伐也渐渐快了起来,。
刘哥的情绪大概崩溃了,根本听不进白医生的话,脚还在不停地踢着男人的上半身。
“叫你嚣张!叫你欺负我兄弟!狗东西!吓我?妈的!”
刘哥瞪圆了眼睛,一边踢一边狠狠念叨,男人被他踢得四处翻滚,看上去却毫无痛苦,猛然出手抓住了他正要收回的脚,脖子一伸,张口就要咬向他的腿。
“妈的,妈的!滚开,滚开!啊!李染,老白,救我!救我!”拼命往外拔腿还纹丝不动,男人的血盆大口离他更近,刘哥似乎终于从崩溃之中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了身旁的两人,惊惶失措地呼救。
你怕是个傻子吧?
李染心里吐槽着,身体却不慢半分,后撤半步,一记鞭腿跟了上去,甩到男人的脸上,移开了他快要咬合的牙齿,将他的头再次踢回地面。
男人的手微微松开,刘哥趁机一抽,终于在快要失去平衡的瞬间把脚拔了出来。
白医生眼疾手快,既是扶住了他,李染心里微微一松,却看到快要够到刘哥的女人,连忙一拉白医生,大吼一声:“跑!”
“我艹!”
两人也同样看到了直勾勾向他们扑来的女人,吓得飙了句脏话,转身跟着李染拔腿就跑。
……
“乐小姐,记住我刚刚说的话,更多的我没办法再告诉你。”
车厢里的乘客已经走得干干净净,贺东来和乐小姐相对而立。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么,不是那个徐立春要你说的?”
“他只让我打晕你,方才的话都是我自己想要告诉你的。”
“为什么?只是觉得对我们有所亏欠么?”
“不,”贺东来摇摇头,望着不久前还满满当当坐着乘客的地方,“乐小姐,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保留一些希望。”
“希望?”
“有些事我不能再进一步的告诉你,能说的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如何选择都交由你来决定。”
“为什么是我?”
“徐立春特意让我来打晕你,你肯定有特别之处,我决定赌一把。”
“难道徐立春猜不到你会把这些都告诉我么?你和他不是敌人么?”
“敌人?”贺东来苦笑了一声,“乐小姐,世事没有那么简单,要是简简单单就能确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我也不用犹豫这么多年了。”
“难道徐立春不是坏人?你不是说他是带他们去……”
“他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他只是和我一样,一个受制于人的工具而已。”
“……工具?”
“问的太多你会后悔的,”贺东来没有温度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冰冷,走近了几步,说道:“徐立春能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乐小姐,配合一点吧。”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如果我能回答的话。”
“为什么你确认他们还能回来?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我不确认他们全部都能回来,但是总有人可以……”
“你是不是……啊。”乐小姐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贺东来收回在他后颈的手,把她扶起来,靠坐在一旁。
“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吧,能不能听到就靠你自己了。”
贺东来走到出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睛还未完全闭上的女子,沉声说道。
“小心李染。”
……
大桥上,刘哥一马当先,李染落在最后,白医生被他们夹在中间,手臂上的伤口不停滴着血,落在地上,很快渗入洁白的积雪里。
“呼,呼……我们,我们是不是已经把他们甩开了?”风雪里跑起来格外费力,没跑多久,刘哥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张大了嘴,急促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问道。
李染也能感觉到体能的迅速下降,肺里火辣辣的痛,喉咙仿佛搁着一把锋利的冰刀,双脚不断从雪里抽拔,此时犹如灌了铁铅。
听到刘哥的话,他也放慢了速度,回头望去,耳旁缺突然传来了白医生的怒吼。
“没,还没,呼,别停下!卧槽,他们会跑!李染,快躲开,躲开!”话音刚落,一张充斥着腥臭味的大口已经映入李染的眼中,带着原始的低吼,极速向他的脖颈袭来。
身旁的声音和画面一时都变得模糊,他的心脏好像都停止了跳动。
要死了。
只有一个想法如此清晰,像洪钟一样冲击他的精神。
他都来不及闭上眼,将要亲自见证自己的死亡。
我的血会怎么样喷出来,撒在地上又是什么颜色呢?
繁杂的思绪电光火石之间四散开,无数死后的想象在他大脑里闪过。
又一次,时间突兀地踩住了刹车板。
泛黄的牙齿仿佛停滞在他的脖子前,漫天的雪花犹如定格成一副绝世的名画。
我还没死?
李染散开的意识又回到一点,冷汗像无数只小蚂蚁,从他的毛孔里缓缓溢出。
我还没死!
毫毛根根直立,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阻碍他行动的一切情感。
竭尽全力地往后下腰,放慢的时间里,他睁大了眼睛,注视着泛黄的牙齿几乎擦着他的皮肤一点点合拢,发出漫长的撞击音。
于此同时,时间回复了正常。
大脑如同炸裂,脑浆好像在沸腾,极限的下腰让他快要控制不住身体,地球引导着他往地面急坠,此时他才看清咬向他的人和他身后的一切。
那是一群迈着僵硬的步子,往前奔跑的“人”,他们的额头上无一例外留着一个明显的弹孔。
这些“人”居然还会跑步,他们真的是他们以为的丧尸么?他们的头上为什么都有弹孔?
他们真的能,真的能逃脱么?
“李染,站起来,跑!”撕心裂肺的吼叫在他耳畔响起,伴着一股忽然从腋下传来的托力。
崩溃边缘的李染又生出了几分希望,死在别人的肚子里实在让他不甘心。
借着腋下的托力,他一脚踢开跟着他往下倒的“人”,顺势撑起身体,踉跄地转过身,拽着刚刚托住他的白医生往前跑。
刘哥看到他们没事,大大呼出一口气,等到他们跑到他身前才开始跟着他们往前跑。
即使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还是如附骨之疽,刘哥几次都差点被抓到,忍不住冲前面的两人问道:“妈的!离下桥还有多久?!我快撑不下去了!”
“马上就到,就在前面一点点!坚持住!!”前方风雪茫茫,李染却不敢说丧气话,只能大声鼓励着刘哥。
“一点是多少?!卧槽!”一声惊呼,刘哥似乎又绊到了什么,倒在地上,不停往下滚,正好击中了躲避不及的李染和白医生。
“啊!!!”
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惨叫,一齐滚了下去。
……
“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这里居然真的有军队的驻军!”
“感谢上帝,感谢如来,感谢各路神仙,谢谢谢谢。”
“小云,我们有救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
“徐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就完了!”
“是呀,对不起,徐哥,我当时被那个滚蛋迷惑了,你不要介意。”
“徐哥,我凭生没有服过谁,就服你!”
全副武装的军队就在眼前,众人欢呼着,纷纷感谢带头指挥的徐立春。
“不用不用,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们快继续走吧,这里太冷了。”
徐立春没有一点骄傲,不疾不徐地说道。
“是呀是呀,徐哥说得对!”
“大家快走吧,我都快冻僵了。”
“哈哈哈,你就是身子虚。”
“你才身子虚,我看你是肾虚,等下好好给你补补,哈哈哈。”
一片欢乐中,只有清子实例外,他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几眼,凑到徐立春身边问道:
“徐哥,宁勇男他们……”
“请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清子实话还没说完,几个举着枪的士兵跟在一个没穿军服的男人背后,跑了过来,走在最前的那个人开口问道。
“您好,我们的车出了车祸,这是还活着的人,能不能快点带我们进去,这里有好多受伤的人。”
“当然,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男人顿了顿,面有难色,“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进入之前我们必须对各位做一个检查。”
“检查?怎么还要做检查?我们都快冷死了!”
“就是,你们这些军人难道不应该无条件保护我们的安全么?!”
“检查什么?快把医生叫过来,我们有人快不行了!”
靠近男人的几个人听到了这些话,顿时发出怨言。
“好了,大家别说了,军队也是有任务的,我们就不要互相为难了,让重伤的人排在前面,我们尽快通过检查,好不好?”
徐立春连忙安抚住暴躁的人群,冷静地说道。
“既然是徐哥说的话……”
“我信你,快,背着重伤的人快过来,站在前面。”
“你站到我前面吧,你伤的比我重。”
“小云,再坚持一下,通过检查就有救了!坚持一下,求你了!”
徐立春的威信显然已经建立了起来,听了他的话,所有人都不再发出怨言,排起队来。
“谢谢各位的理解,那快点过来吧,我们的医生已经准备好了,各位通过检查就能马上进行治疗。”
男人对着众人说完,冲徐立春点点头,转身带路。
徐立春神色如常地回头指挥着乱成一团的众人。
清子实揉了揉眼睛,有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徐立春眼中深深的怜悯。
就像造物者看着他的作品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