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莫司晨这回真正地笑了出来,“暗通款曲,你知道这是贬义词吗?”
莫司言得意地:“我不知道,只知道很适合你们。”
想到那些过去的日子,暗通款曲这个词还真的合适,莫司晨转头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面上浮现了少有的笑意。
.
溪塘镇洼水湾九号的院子里,被人用原本废弃在墙根边的旧木板搭起了几排架子,架子上陈着许多缺角的旧碗,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碗中是肥沃的花泥。
这些都是罗深弄的,她住到钟树离家已经两个星期了,与钟妈妈和小男孩钟越建立了融洽的关系。
钟越看多了罗深做的手工活,每天都跟在一旁问,居然也对种花有了些心得,“这个要多浇水,那边的不能多浇水,小越知道啦。”
罗深笑望着男孩,如果不是手上沾满了泥土,真想抱着他亲上两口。
她心底泛起一股浓密的温柔,那是她最近几天才发现的秘密。
钟妈妈做晚饭的菜香味从厨房窗口飘了过来,她脸色一白,心口微微泛酸,现在,她也在忍受着一种甜蜜的折磨。
厨房门口,钟妈妈望着院子里正在侍弄着各种花盆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眉角微蹙,忍不住给女儿打了电话,但电话刚一拨通就被挂断了,大门口响起汽车喇叭声,有人大声道:“我在门口啦,不要打电话啦。”
钟越惊喜地跳起来去开门,但他个子还小够不着门锁,又转头求救地望着罗深:“罗妈妈,帮我小姨开门。”
门外的钟树离听到了,无奈地喊道:“天呐,现在小姨是叫对了,但怎么又来了个罗妈妈,你是有多渴望妈妈!”
罗深开了门,望着孩子抱住小姨的腿,笑道:“我是很乐意了,但他逮到谁都叫妈妈这个毛病可得改改。”
“还好外婆始终没叫错过,”钟树离蹲下来擦孩子的脏脸,庆幸道:“不然这辈份可真是堪忧啊。”
晚餐之后,罗深牵了钟越外出散步。
钟树离本来也要跟了去却被母亲叫住,她便知母亲有话要说。
“阿离,你这个朋友……”母亲欲言又止,“好象有些问题了……”
钟树离眼珠转了几转,心头猜疑,却又不敢乱问,怕暴露了罗深原本可以隐藏的秘密。
母亲又压低了些声音,终于说:“她好象……怀孩子了?”
钟树离暗惊了一下,知道妈妈不是无中生有之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苗头才会这样问话,但终究因为没有与罗深确认而不敢乱答。
田间小路上,罗深正看着在前面奔跑的钟越,一边不停喊道:“跑慢点,别摔着啦。”
钟越穿进了草丛里,伏下身子静静地不知在做什么,罗深好奇地走近,他突然跳了起来,举起小小的手掌:“看,毛毛虫!”
罗深乍一见小掌心一条碧绿小虫不停蠕动,顿时心口一翻,一阵强烈的反胃直将她逼着眼泪都快流出来,扶着树干呕了一阵。
钟越被吓得愣在一旁,好半天见罗深停了,他才突然叫道:“小姨,小姨快来,罗妈妈生病啦!”
罗深知道钟树离来了,她抬起泛白的脸孔看向来人,讪讪地笑道:“小孩子也学会夸张了,我哪里生病啦,就是有点不舒服而已,想是晚餐吃多了。”
钟树离看了罗深半晌,缓缓点头,“嗯,我知道了。你的问题还挺严重。”
罗深抚了抚心口,靠在树上,有些虚弱地说:“看来是被你猜到了。”
钟树离又点头,“嗯。好好养着吧,我看你这阵子够呛。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呢?你的王子什么时候才能踏着七彩祥云来娶你呢?”
罗深噗地笑了,“我都不做的梦,你帮我做哦。”
.
莫司晨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他久久地坐在车里没有出来,不知为何,倦意竟在这时排山倒海般袭了来,白天尚且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突然松懈,意志也在开始从他身体抽|离。
闭着眼睛彻底放松得就快睡着时,车窗被敲了两下。
他以为这样捣蛋的会是司言,眼睛也没睁就按下了车窗,懒懒地说:“让我歇一歇,别闹我。”
“很累吗?”一个声音问道。
莫司晨倏地张开眼睛,“爷爷!”
正是莫振南站在车外弯身望着他,温和地问:“今天回得挺早,吃饭了吗?”
不能再呆在车里了,他熄了引擎下车,扶了爷爷要进屋,“我吃过了。”
莫振南脚步却朝院子里走,踏上草坪,绕过那排女贞树,“我散散步,你散散心。”
爷孙俩默默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各想着心事,最后回到休闲椅旁。
“爷爷走累了吧,您坐一会。”孙子将椅子摆正道:“现在天气不凉,在这空气正好。”
莫振南坐下后,仰头望着高高的孙子,“累了吗?要知道世事难两全,但事在人为,你想要守护的,不管是事业,还是爱情,都要努力争取。就象我年轻的时候以坚定的信念守护辰东,虽然几经波折,但不也过来了吗?”
莫司晨转过身望着远处的假山和鱼池,一时间无法回应。
“爷爷相信你可以重新获得股东的信任,也希望你正确处理好感情,”莫振南心头感慨渐盛,“罗深这孩子,我早就料到她总有一天会离你而去,只是没想到她终是没有遵守这一年之约呀,或许是爷爷误了你……”
莫司晨心头震动,听这番话中爷爷早就洞察罗深的深情,只有他自己一直未能看穿。
突然一阵伤悲涌了上来,莫司晨鼻间酸楚难耐,终于转身扑倒在莫振南膝上,久掩而压抑的情绪突然间决了堤般喷涌而出。
莫振南抚着孙子黑发的脑袋,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个孩子一直坚强隐忍,此时却哭得似返回了孩童时期,哭得毫无顾忌。
“你有什么话要让爷爷知道吗?”莫振南轻拍着孙子后背,“压抑久了总需要一个渲泻的出口呀。”
渲泄了一阵,但心头并未舒畅,莫司晨带着浓浓鼻音的话语从爷爷怀里传上来,“六年了,我一直在找她,她是我六年来一直在找的女人,她也一直,更早地深爱着我……可是,爷爷,她一直在我身边,我却没有认出她来,我明明可以认出来的……”
莫振南听得有些混乱,但此时只能安慰不敢提问,“呵,司晨是在自责。但是,你且这样想,即使你认出她来,你该走的劫数还没有完成,你还是不能与她团聚。你们若是互相爱着,也会互相怜惜着,她当不会忍心离开你太久。”
“我担心她,”莫司晨吸了吸鼻子,在爷爷怀里似回到了几岁时可以撒娇的时光,“她的身世已经那么可怜,我不能再让她为了躲我而到处流浪。”
莫振南突然一悟,强行抬起孙子的脸,看着他男人的泪眼,“所以……你才苦苦压制着没有去找她?你是害怕她为了躲避你的追踪而藏得更远?”
莫司晨点头,“虽然现在见不到她,但她一直与司言有通信,我感觉她就在我身边,所以,我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我害怕她会跑掉,我不能冒险,我要让她知道我正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唉!”莫振南又是一阵幽长的叹息,这一夜他已经无数次叹息,“我好象越来越明白,又好象越来越不懂了。”
.
被钟树离强迫着拉回市里住在她的单身公寓里,罗深无奈极了。
“我的花种还没种完呢,”罗深抗议,“这几天天气正好,你让我弄完再来不行么?”
钟树离好笑地催道:“回来两天了你还在唠叨你的花种,到底是些什么宝贝花儿呀?不管,今天一定要去医院,我已经预约好最好的产科医生了。”
罗深有些羞涩,这还是第一次这样直白地说起这个话题,“干嘛要这样费事?我去挂个普通号看看就行了。”
等到了医院,罗深才晓得普通号与专家特约号之间的距离,是从挂号台到医院大门口的距离。
的确是毫不夸张,看着那条长龙,罗深心有余悸,讨好地说:“幸好你预约了专家号,不然凭我的实力肯定是在最末一个。”
钟树离得意地,拉着罗深进了专家诊室。
检查很顺利,抽了血查各种常规,在坐着等待各项指标结果时钟树离接到紧急电话后不放心地离开了。
罗深坐在等候区望着播报板,等待她的名字出现在那里。
一个从播报板下经过的人突然吸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罗深不觉站了起来随在那人身后,只是始终差了十多米的距离,加上大腹便便的准妈妈们散布各处追赶不易,她离那个人竟越来越远。
罗深有些焦急,加快脚步,不停跟旁边的人说着:“抱歉,请让一下,抱歉……”
那人脚步虽非刻意却很迅速,罗深直跟到了一个房间门口,门上挂着牌子“护士长室”。
她从未知道护士长原来还可以有独立的办公室,但她跟着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护士长。
门关上了。罗深来到门边,将耳朵轻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做得好好的,我正准备打报告给你定个好点的级别,为什么要辞职?”一个女声惋惜地说:“要知道,在私立医院中可没有哪家比这里更适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