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司晨也不再追问歌名,迎着渐渐亮白起来的晨曦,一边耳朵是来自她手机的怪异乐曲,一边耳朵是海浪的声音,在这样的伴奏下,旁边女人娓娓讲着故事。
“不但我很大,我的行李也很大,特别笨拙的我与旁边被家长领着的同龄人真是对比鲜明。我从小到大都很自卑,但奇怪的是,在那时我居然奇异地没有了这种自卑感,因为根本不会有人认识我。
虽然羡慕有家长陪同的孩子,但我还是挺快乐,我找到了写着我学校校名的横幅……”
“F大。”他突然插话道。
她诧异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摊了摊双手,“猜的。你智商这么高,所以一定是F大。”
罗深翻了翻白眼,继续道:
“好吧。你猜对了。
我签到,领了新生入学指南,然后拿着我超大件的行李跟着带路的学长走向校车。
车上已经坐满了人,我是这一车的最后一个,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行李的力量,上车时被子和箱子同时卡在车门外,可是我人已经站到了车子的台阶上。
进退两难,这个词一定就是为我发明的,专门用来形容我那个时候的尴尬情形。我看到车厢里的人全部都在看我,那一刻我的脸腾的一下就热起来,我想一定是红透了。
我和行李跟车门僵持了起码两三分钟,直到我的手就快抵抗不住要放弃时,突然一个声音说‘我来帮你’,然后伸过来一双手,先是把我的被子拿了过去,然后又来接我的大箱子。
我回头,那个人已经把我的行李放到架子上。他站在最高那级台阶,个子高高的,头就快顶到车子天花板了,那一刻,我觉得他简直就是天神啊。”
罗深说到这里时眼睛里发出一抹灿烂的光,向身旁的男人望了一眼,看到他也正若有所思望着自己,她心头不禁跳乱了两拍,赶紧转开目光。
他望着她,在她说到天神的那一刻,他居然有些感动,她的眼睛里盛满了一种纯净又黏腻的爱恋,似乎正在望着她的那个男人,向他看过来的那个小小眼神却又含羞带怯。
“他一定长得很丑。”他闷闷地说。
“谁说!”她立即不服地嚷,“他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她在抗议他,却又不敢看他。
“那么,他一定很笨。”他更闷了。
罗深终于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是在读的研究生,笨的人会考上研究生吗?他是我最聪明的学长!”
他眼睛微眯望过来,“你马上就知道这么多关于他的信息了?”
她将双手拢进外套口袋里,低头望着脚下的沙子,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走得没有节奏没有章法,就象此时她的心,忽冷忽热,忽快忽慢。迅速看他一眼后,她接着说:
“他……他说‘你坐这个位置,我到后面’,然后就拿了背包穿过大巴车长长的通道走到最后一排,我坐到他让出来的位置上时,座位上还留着他的体温……”
“你可真是……记得详细啊,”他又插话,语气里是极度的不以为然,“你难道没想过,座位上的他的体温,或许只是因为他刚刚在那里放了一个屁?”
她惊奇地看他,看到他脸上一片全然听故事的好奇,和十分不配合她的故事情节发展所表现的一种挑衅。
“总经理,你怎么会这么粗俗?”真气人,居然说是一个屁!她狠狠瞪他一眼。
他不以为然地摊了摊双手,扬扬浓眉。
“他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这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见面。我听到坐在我后面的学姐们在讨论他,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他是研究生,只是顺路搭校车回去。我想,他一定不会记得我,因为我是那种放到人群中就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存在。”
“不是很胖吗?怎么会没有存在感?”他淡淡地接话,“往往胖子的存在感比瘦子起码强一百倍。所以我估计,你那个天神一定也是记得你的。”
“总经理,你到底要不要听?”她又嚷,转眼见他正用手爬着短发,腕上手表迎着晨光一晃,她一把捉住那只手看表上的时间,惊呼道:“哎呀,已经八点钟了!”
莫司晨回身一望,他们的酒店已经离得太远太远,他失笑,“哦,走太远了,返回吧。”
两人同时转身,他又建议道:“可不可以换一组歌?”
她摇头,“我喜欢听这个。”
莫司晨无奈地,取了耳机,想了想又塞回去,“好吧,你就折磨我吧。这支是什么鬼……《采槟榔》?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些?难道是因为你的天神喜欢?”
罗深狠狠地抿着唇,忍着笑,唇角的小梨涡却一闪一闪地引|诱着他的目光。
“真的?他喜欢?”他追问,几乎已经开始有些佩服的感觉了。
她却摇头,“NO,我其实不知道,或许他并不喜欢吧。”她突然伸手一把扯下他那边耳机,然后跑开几步,转身向着他,“总经理,我唱给你听吧,我的歌声可是千金不换的哟,今天算你赚到了。”
他看她眉飞色舞的娇俏模样,在清晨的阳光下灿烂地笑着,他不自觉地跟着笑容扩大。
他还没有同意,她却已经塞上耳机亮开嗓子。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谁先爬上我替谁先装……少年郎呀,采槟榔……”
他不禁听得有些呆怔,脚下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她面对着他慢慢倒退着行走,脑袋轻晃随着音乐轻快地着点着拍子,双手柔婉地轻扬,脚下间或踩出轻快的舞步。
让他呆怔的是她清新温婉的歌声,柔美的声线,她就似在舞台为他表演一般,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神自然而深情,脸上神色有些陶醉,有些神往,仿佛正在看着的就是她心上的情郎。
“……那太阳已经残,那归鸟儿在唱,叫我俩赶快回家乡……”她脚下步子旋开,轻盈地转了两个圈,回眸一望,结束表演,站在原地眼波温柔地望他。
他怔了几秒,舒了一口气,“还好,他还算是个正常人。”然后突然大踏步走近她,近到快贴着她,垂眸望她脸上渐渐变成惊疑的神色。
罗深唇边笑意渐渐淡下去,眼睫有些不安地眨动着,被他越来越炽热的眼神迫得偏开眸子不敢看他。
太阳的金光已经穿破云层洒向大地,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沙滩上,又细又长。
影子成双。而太阳的角度又将这双影变成暧|昧的样子,只有脑袋是分开的,身体就象是粘在一起。
她悄然叹气,望着影子呆住,情绪瞬间低沉下去。
他以为她是想起了往事突然伤感,心头掠过奇异的酸涩,有些不服气,脑袋一低准确地捕获她唇角梨涡的位置深深地吻住。
这是令她心神俱醉的亲吻方式,不是在唇上,却令她感觉最是甜蜜。这样的吻什么时候曾有过……
她感觉到他温热的舌尖拂过她唇角,他独有的气息令她晕眩得轻晃了一下,然后她就被一双手臂有力地抱住了。
虽然还能自由地呼吸,但她却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是充斥在胸腔无法排遣的感情将她压得就快窒息了,这样的感觉也令她深深地恐惧。
越深,最后也会越痛啊!
“我是……什么?”她忍不住轻问,“我们,可以这样吗?”
“怎样?”他低问,声音有些沙哑,喉咙有些干涩。
她深深吸气,双手不觉紧紧抓着他外套衣襟,“似乎是,不可以的吧……”
他没说话,温热的呼吸移到她耳廓轻吻一下,突然含|住她耳垂。
罗深脑袋一昏,双脚就快撑不住身体,唯有死死抓住他的衣服。
她觉得自己就快晕过去时,听到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的气息拂过,叹息似地,“罗深,你也还记得吧?不管我们如何回避,都忘不了那十天一夜的吧?”
她将脸埋在他胸口,压抑地不停深深吸气,她甚至没有力气回应他的提问,只听得他仍如叹息般的声音说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我身边,我也不知道我对你的怀念是不是仅仅因为……身体的记忆,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是最无情的人,所以,希望你可以不要那么靠近我。”
她身体有轻微的震颤,咬着唇发不出声音来。
“可是罗深,有时候我又那么希望你可以靠近我,不是因为爱情……”
不可以!
罗深积聚了足够的力量,终于推开他,抬眸看他时,唇角已经噙着一抹淡笑。
“我会回到津海,是因为我在这座城市长大,这里有我无法割舍的东西,而且我喜欢的那个男人就在这座城里。”她清晰地,勇敢地说:
“那十天一夜虽然印象清晰,但对于我来说只是人生中跑出轨道的烟火,灿烂过后终会散去。所以,总经理不要因为我来了而有所负担,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所以,我们只是上司和下属,是吗?”他深深地望她,想着她逻辑不强的话里的含义,“所以,让我牵挂的那一晚你并没有跟我一样的牵挂,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