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道：“那这些原来的东巴都去哪了？”

小木说道：“他当然也不知道，知道了早上门去讨公道了。”

想来也是，这就像一个下派干部，上面说你去乡下干一届乡书记，干满了后就放你回来并高升，结果上面说这话的人调走了或者人没了，也忘了还有这承诺，让这下派干部都不知道该找谁说理，怨气冲天那是肯定的。

我们听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尼瓦乱相，说是鬼王鬼母责任，现在看来更多是因为缺乏监督，这又是大神和东巴们的责任了。

汉斯问道：“后面你们又说了什么？”

小木道：“后面我跟他说，拉姆现在找不到，有些事就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了，但现在尼瓦乱相，作为鬼王他要承担起责任来，把尼瓦的秩序理顺了。他倒是答应了。”

我问道：“鬼王他是尼瓦最大的暴士了，他居然也不知道拉姆在哪？”

小木说道：“鬼王说拉姆现在应该已不在尼瓦，就算在尼瓦也隐藏起来了，不然任何在尼瓦的亡灵他都清清楚楚。我们不是也查找过，拉姆是不在尼瓦，或者就像鬼王说的，被隐藏了。”

汉斯说道：“只要他答应把尼瓦的事理顺了，那我们来这趟的意义就达到了。”

小木点点头：“他一会去拆城墙，然后再找鬼母谈判，我跟他说了，两口子吵架归吵架，但公事不能丢，他要先把这一摊弄起来，至于答应他的那些事，遇上祖师爷的时候，我会帮他问问。鬼王倒还好，毕竟也是纳西族，明白事理，知错就能改。”

大家都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来到东尼瓦的时候，会有一场与鬼王惊天动地的大战等着我们呢，结果因为鬼王被锁魂，我们反而成了解放军，解救了鬼王的灵魂，这一仗自然也打不起来了。

二逼姑娘笑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小木笑道：“怎么可能嘛，就算鬼王鬼母两口子和谐了，也只是尼瓦鬼湖南鬼域这边没事，鬼湖北那边怕是事情更大，这边鬼王两口子要弄顺怕也要很长时间，北面就只能是我们去帮忙了。再就是拉姆的事要搞清楚，东巴祭司们的事要搞清楚，还有就是阿宾现在在哪也不知道，我们走不了啊。不过你要想离开也简单，念动咒语让你恢复成人就自动出去了。”

二逼姑娘不说话了。

我说道：“是啊是啊，阿宾呢，有没问下鬼王同志，我们的阿宾在哪儿？”

小木笑道：“鬼王不可能感知到大东巴的行踪，只能是我们慢慢找了。”

汉斯道：“我们先在东尼瓦鬼域找找，找不到我们再往鬼湖北面去，反正我们都要去那边的。”

我们往东尼瓦鬼域走的时候，这鬼域总算是有了明显的改变，在大街上的亡灵比之前多了太多，我们到处打听着，基本都说没看到过阿宾，到了城墙处，分断尼瓦的城墙已被拆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鬼王倒是不在，想来是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我们又找到判官和法官，俩人现在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见我们问起阿宾，也说没看到，只能是让他们给我们准备渡过鬼湖的工具，既然在这边找不到阿宾，那只能是渡湖去寻找了。

这倒简单，找了个亡灵带着我们到了湖边，按这亡灵所说，还是一样的坐船到鬼湖中央，然后爬上鬼树“茨西达哉”，再从伸向北方的巨刺渡过湖。

我们坐上船，我把我们上次爬鬼树时的经历跟汉斯和二逼姑娘吹嘘了一通，他们听得是双眼冒光，但这次我们划了很长时间的船也没见到巨大的鳌鱼口和鬼树，我有些奇怪，难道这鳌鱼“茨西纳布”消失了？

船还是一直向北行进着，按时间我们早该到鬼树了，却什么也没遇上顺风顺水的就到了岸边。

二逼姑娘一上岸就嚷道：“毛驴你是不是在吹牛啊，你说的那巨大鳌鱼和鬼树巨刺在哪呢？”

我挠挠头道：“谁知道啊，或许鬼王从锁魂棺出来后，就把‘茨西纳布’暂时收了起来，等把尼瓦的事理顺了，再让它出来。”

二逼姑娘说道：“吹牛吧，按你说的那么大的鱼，哪可能说收就收的。”

我正想把那天我们上巨树的事又吹嘘一通的时候，边上突然窜出几个亡灵，先鬼鬼祟祟地四处看了半天才问我们道：“你们从哪个方向过来？有没遇上怪物？”

我向后一指说道：“从那方向来。你们说的是什么怪物？”

那三四人似是有些奇怪问道：“刚来的啊？那你们好自为之。”说完几个亡灵向着另外的方向飘走了。

几个亡灵的话搞得我们都摸不着头脑，鬼怪进入鬼狱时就有，这问得也奇怪些了吧？

我们当然不会被几个亡灵的话吓到，几人还是按以前一样，一字长蛇阵向着鬼域的北部前行，只是走着时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为什么怪异，一时也看不出来。

再走一段，二逼姑娘突然闷声说道：“这儿真安静。”

我一听，马上就站住了，因为我想到了为什么觉得怪异了，那就是安静，走这么久，除了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几个亡灵外，走这么半天居然没见到一个亡灵，那就太奇怪了。

我问道：“从这儿过去是哪儿呢？为什么没一个亡灵？”

小木也站住了，有些奇怪地道：“再过去就是尼瓦黑门了，所有亡灵都要从这儿进去，而在此之前，应该有很多鬼怪的，很多亡灵也要在这儿受苦受罪的，如果是犯过罪的人，在这儿还要受重刑为生前的罪孽受罚。但为什么没见一个亡灵也没见一个鬼怪？”

她稍犹豫了下又说道：“而且在这儿，还有一个最最应该出现的人没在——我们东巴祭司，他们要在这儿解救那些生前没犯罪，却又在这儿被鬼怪侵犯的亡灵，他们要监督鬼怪的行为，不能让鬼怪滥用刑罚。第一代在这儿守候的东巴就是‘普巴弥赤丁多’——我们祖师丁巴什罗的贤能弟子。”

我哦了一声：“就是帮鬼王的锁魂棺画了符的那位。”

小木笑道：“他是最接近祖师的贤能大德，在鬼狱里搭救亡灵，监督鬼怪，后来他成神登了天路，此后在尼瓦鬼域里行使监督的就是他的弟子们，不管什么时候，每一代的东巴都会在这儿守候着。”

我四处张望了下说道：“会不会人有三急，东巴这时候去哪儿方便去了？”

小木没好气地说道：“你见过哪个亡灵去方便的？”

我干咳两声道：“东巴们不是亡灵嘛，当然也会有人的那些生理本能啊。”

小木说道：“东巴们在这儿是随心所欲的，生理本能想有就有，想没有就没有，有极大的便利和权利，根本就不需要方便。”

我这才算明白，为什么鬼王居然会为美色所诱惑，原来是因为这原因，要知道他原来就是个东巴，判官和法官他们也都曾是东巴。

二逼姑娘吃吃笑道：“这证明了东巴神灵啊什么的，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嘛。我觉得毛驴哥说得对，东巴方便去了。”

汉斯突然说道：“其实更可能的是，他们因一些原因离开这儿了，连鬼王都不清楚他们的去处。”

我也跟着叹道：“是啊，他们因为一些原因去寻找登天路了，有了这诱惑，谁还愿守在尼瓦这儿跟亡灵鬼怪为伍嘛？记得前面那些亡灵说过的吗？这儿缺少了东巴的监督，而且，之前亡灵们都可以用各种东西贿赂东巴了，甚至用亡灵色诱。小木，现在鬼狱里的东巴已不像以前的东巴了，不说鬼狱，就连人世里的东巴，受利诱者众，谁还记得东巴的义务？”

小木听着沉默了半天，她自己是东巴，但我说的是事实，人世的发展影响了东巴让他们忘了自己最应该做的事，鬼狱里的东巴也与时俱进地学会了人世里的那套，虽然跟我们说的亡灵或者会有夸张，但从判官法官他们的行为表现，证明那亡灵说的不是假话，在这儿监督和搭救亡灵的东巴很可能就如汉斯所说，不在这了。

我们站立了半晌，都没再说话，这些事情让每个人都觉得沉甸甸的，再向前走时，不再说话的我们让寂静无声的旷野上更是悄无声息。

我们这还在闷头赶路，不知哪儿钻出一群的鬼怪站在路中间，我们低头走路都没怎么注意，等抬头看到这些奇形恶状的鬼怪时，我们已被这十五六个鬼怪围住了。

这些鬼怪都手拿凶器（注1），钩叉剑戟什么都有，有的是牛头鬼，或者是小头大肚的“依大”鬼，还有些狗头鬼、马面鬼，各种鬼乱七八糟站了一圈，有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的感觉，见到我们都感觉到他们的丑脸带上了喜色，我感觉上就像是鬼子进村看到了花姑娘般。

我问小木道：“能不能问问他们是要人还是要买路财？要人就把雪佳扔出去做诱饵，要财的话我包里还有一点。”

二逼姑娘一巴掌打在我身上，打得我一趔趄后慎怪地瞪了我一眼，我其实也很无辜，我不过是见情势紧张，缓减一下紧张情绪而已。

注释：

注1：鬼狱里这些鬼怪们所拿的凶器跟我们平时所称的凶器有区别，这儿不是指犯罪行凶的凶器，而是不吉之器和行刑之器，也有奇形怪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