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突然就听到宾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谁?”然后我就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和相互扭打的声音,间中还有宾玛的呼痛声,我感觉事情不大对,马上拿出电筒打开向扭打声音处照去,光柱下却见宾玛和一个人扭打在一块,宾玛那么大块头,那么好的身体,那人看着个子不大,感觉是大块头的宾玛还要吃亏。
我见情急,四处看了看,见手边正好有根烧了一半的树枝,大致有我手臂那么粗,我捡起来也没多想,跑近身照着那人的头上就是一下。
只听“嗷”的一声,那人一下从宾玛身上跳起来,估计痛得不行,也没和我照面,返身一溜烟就向山洞外跑去。我拿着树枝打着电筒想跟着跑出去,却深一脚浅一脚跑不快,嗑嗑碰碰下还撞得自己脚生疼,半天才到了外面,电筒照去,哪儿还有人影。
后面又听到脚步声传来,我照看去,宾玛这时候也跑了出来,我看他鼻子嘴里全是血,一边乱跑出来一边擦着血问我:“人呢人呢?”
我摇摇头:“跑得很快,早没影了。”
“妈的,这什么人啊,声音也不吭就对我下手,力气真他妈大!”宾玛吃了亏,气急之下破口大骂。
“太着急了没看清,会不会是老阿宾回来了?”我疑惑地道。
“怎么可能是他嘛,听村长说的,算算他该七老八十了,哪可能还那么大力气啊。操,我都摁不住他。”
我想想也是,五六十年代就在这儿混着的,怎么也有七八十了,就算吃大力丸也不可能比宾玛这牛一般的身体还有力啊?再说我看那身体还比较瘦小。
想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人肯定是我们不认识的。帮宾玛擦干净嘴鼻上的血,幸好就是嘴里破了点。我们俩也没敢再睡,谁知道那人会不会又回来,重新点上火炉围坐下,我看了看时间,却是凌晨一点钟,不敢睡着只能是就这样干坐着看能不能耗到天亮。
到了凌晨两点钟上下,又听山洞外传来了脚步声,我们一下就炸了毛,宾玛悄悄的抽出了带来的藏刀,刚才就没来得及抽刀,我也捡起了刚才那根树枝,两人相互看了眼,慢慢站起身,然后一点点把身体靠到了洞壁。
我正集中精神想着怎么抽冷子给来人一棍,那人走到一半突然喊道:“谁在里面?”这是用纳西话喊的,声音一出,我和宾玛都愣住了,人家早知道我们在里面。那人见没人回答,又用摩梭话和汉话各喊了一句。
我想了想,用汉话说道:“我们从永宁来,要找一个叫阿宾路果的老人家。天黑了外面不安全,我们就住进洞里来了。”我刚说完不久,就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走了进来,在火光下看去,头发花白,感觉人挺干净整洁,跟村长所说的印象有些不符。
我有些迟疑,手里的树枝却没放下,虽然我和宾玛已看出这个老人不是刚才那个人:“我姓吴,从丽江来的,他叫宾玛,是泸沽湖本地的摩梭族,您是?”
老人却没有答我的话,自顾走到火炉边坐下,然后顺手找出一个不知道藏在哪儿的土罐,从身上拿出些茶叶来扔进罐里放在火上烤着,不一会,洞里就飘出一股茶香。
老人招呼一声让我们坐下,我看这老头估计也不能对我们俩大男人造成什么威胁,也就没再戒备在老头边上坐了下来。
老头烤好茶,从灶边桶里打了点水倒进去,“滋”的一声,一会罐里就“咕噜,咕噜”地响起来。老头又拿了三个碗,一个碗里倒了点茶水进去,茶香弥漫下,我不禁端起茶碗,也不管那碗是脏还是干净,一口下肚,满口回香苦涩,一会一股甜味在口腔内回味着,整个人就都放松了下来。
老头也泯了一口,好像回味了半天才慢慢说道:“你们要找的阿宾路果刚才从这儿跑出去了,他头上受伤找到我,我才想到应该是有人跑到这儿打扰到他,所以来看看了。”
我和宾玛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您说,刚才与我朋友扭打的人就是老阿宾?”
老头点点头道:“是的,别看他也八九十岁了,身体好着呢。”
我有些无语,这世界怎么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能让我们遇上,七八十岁的人就该一步三喘那样才正果,哪能是跟牛一样的宾玛干架还泥妈占了上风?
“阿宾路果年青时候因为一些事刺激了,脑子有时候不大清楚,遇上占他地方或是拿他东西就会着魔,刚才见你们在他洞里就犯病了。”
我们有些明白了,还是怪我们自己,不跟主人说,就跑人家家里呆着了,放我我也要犯病,虽然这个家四处漏风连门也没有。
“对了,你们从丽江跑那么远来这破山洞里找阿宾路果干嘛呢?”老头好像才想到我们的目的,总算是问出来了。
我在犹豫着要不要把我们的目的向一个老头说出来,毕竟交浅不言深,转念一想,好像这样的事就跟文化探访一样,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于是就把目的说了出来。
“你们要找永宁的大东巴和土司后人?”我看到老头的眼睛都要突出来了。
看到他的表情我们有些莫明其妙,找个人至于这样惊讶?
老头忽然恍悟了:“我就说你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原来是知道阿宾路果是土司后裔,想通过他来寻找啊。”老头又道:“你找他们干嘛呢?”
我没犹豫又把《东巴转生经》的事情跟他一说,我看老头如非是年纪大了够能装,不然早跳起来大叫了。
我见他还是有些不明,就把之前木老头跟我们说的话,又向他说了一遍,然后把我们说得就像是搞文化寻访一般的高大上,什么为了社会主义文明建设,什么为了民族文化传播,间接为了世界和平与繁荣,反正新闻联播里说的是什么,我就向老头说什么,这年纪的老头应该吃这套。
老头却滋了我一脸:“说什么聊斋啊,搞社会主义文明建设呢还,就说了,为了找到地底神路和《东巴往生经》的灵魂转生,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嘛?”
我打死没承认,反正这事能做不能说,就算偷偷摸摸去弄了让人发现,我也会打死不承认。
老头见我没承认也没在意,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可惜啊,你们来晚了,大东巴早死多年啦。”
这是我想过的,木老头已一百多岁,没几个还能像他那样熬这么长寿的,早死才是应该,只是既然永宁还真有大东巴,那这地儿《东巴往生经》的传承也该还在。
我向老头问道:“那您知道这大东巴的传人是谁吗?现在还在事吧?”
老头点点头道:“在啊,刚才还跟你们打了一架呢。”
我吓了一跳,泥妈的刚才我打了一棍的居然就是这一代的永宁大东巴啊?这真叫糟糕透顶,还找人呢,结果还没说上一句话,就先给人一闷棍了。
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又问道:“他不是这儿有点不清楚吗?这样还能是大东巴?”我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意指阿宾路果有些疯病。
老头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啊,现在过过简单生活还行,做祭祀法事什么的那就完全没办法,经上的字都认不清了。没办法,当年遇上那样的事还能活着,那就殊为不易了。”
我和宾玛相互看了眼,宾玛问道:“当年发生什么事才让他变成这样的?您老能说说吗?”
老头又叹了口气:“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都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
我精神一震,看来又有历史秘辛可以打发这长夜漫漫了。
老头却不急了,慢慢加上水,等水开了倒上茶泯上两口才慢慢道:“我和阿宾路果是堂兄弟,他父亲是我的叔叔,我父亲就是当时的土司阿勒洛大,他的父亲是我们永宁的大东巴。他住在这个山洞,而我住在背山,可以说我们俩是相依为命。”
也没太多意外,毕竟这些都是有迹可寻的,我插了句嘴:“那您叫什么?”
“以前我叫阿玛呷金,后来就改名叫做宾玛阿姆,如果我不改名,如果阿宾不是疯了,我都不知道我们土司一脉还能不能活到现在。”
我忽然想起前两天去虎跳峡时老杨跟我说的话:“您叫宾玛阿姆?那您认识一个姓杨的文化站工作的老师吗?您是不是曾经拥有过八张黑白照片?”
老头奇道:“你们这也去调查到了?还是挺厉害的嘛。不错,当时我是交给了文化站的一个工作人员我父亲的八张照片,我父亲跟我说过知道那照片非常珍贵,我担心我这样一个单身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所以我才把这八张照片给了文化部的干部,我相信他们最终会保存下来。”
我叹了口气:“您想法是好的,可惜,那八张照片最终没能保存下来,被那个干部卖给了一个外国人了,现在根本不知道是在哪国哪地儿了。”
老头愣了半天,终于嘘出一口气道:“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害怕我自己保管不好交给能保管的人,结果我还没死,照片还是没保存住。这或许是祖先的意思,我们做子孙的不好好珍惜老祖宗的东西,那他们就让你再也见不到!”
我只有劝了他几句:“您本意也是为了保存好这些珍贵资料,只是所托非人而已,这是天意吧,不怪你。对了,这八张图片有什么意义吗?”
老头微微一笑:“不急,等我从头说起,到时会说到这八张照片的来历的。”
好吧,我不急,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听这些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