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当今皇上的兄弟之一,一直默默无闻的他怎么突然找上门来了?
俞明枝目光深沉,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机,虽知外面不可能有人偷听他们的谈话,但还是压低声音道:“他在试探我。”
秦机温和的笑着,“据可靠的证据证明成王只是一个爱好山水游乐的人,带着两个随从长年逗留在番邦,说是想增长见闻,开阔眼见,为此甚至狠心留下妻子和儿女独守在家。他前几日才回到京城。想来是正巧碰上了,枝枝不必多想。”
俞明枝打量着他,想着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这世上确实会存在很多巧合的事情,就像鲁玕州正好被大理寺查出真实身份。
那个突然出现在她马车前的成王,却让她隐隐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秦机倾身过去,握住她的手,“我晓得枝枝你有心,我会派人盯着成王,稍有风吹草动,绝不会逃过我的眼睛。”
俞明枝看着他的手,温暖如初,在初夏里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秦机又加重语气说一句,“别担心。”
俞明枝摇头,“怕忽略细微之处,酿成大祸。”
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身处这般境地之中,不得不为。秦机眸中含笑,撸起袖子来,“我给你捶捶腿吧。”
他仍穿着浅绯色的官服,腰间系着犀銙革带,银鱼符就垂在身侧,在夕阳的照样下熠熠生辉。
这样一个光彩耀目的人,却要撸起袖子给她捶腿……
“你也累了一天。”俞明枝道。
秦机眉眼里是满满的笑,“我刚随师傅学的,你看看好不好。”
“现学的?”俞明枝惊讶。
秦机埋头干活。修长的手指力道适中的捏着她的小腿,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为了你。”
俞明枝垂下眼,看着他的手。
她没那么娇气,不过秦机的手法确实不错,双腿感觉更舒服了。她不由地眯起眼睛,感叹一声。“你真是刚学的?”
秦机点点头。“等我们成亲了,天天给你捶腿。那时候功夫越发见长,保准我们枝枝身强体壮。百病不侵。”
俞明枝笑了笑,“你是不是打算借此索要回报了?”
秦机大方的承认,“与我白头到老就够了。”
“那也要……”俞明枝顿了顿,“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秦机抬起头。直视着她,轻而有力的吐出两个字。“会的。”
为了能够白头到老,他会一手抚平所有的障碍,没有人能阻碍他要前进的道路。
他的目光坚定,仿佛无论世间何物和人何事。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和先前的脚步。俞明枝怔了怔,与她花前月下、山盟海誓过的岳朝晖从未有过这样的神情。
除了父亲以外,她头一次深刻的感受到被和自己有着密切关系的男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关怀。
她的目光柔软了许多,轻咳两声。问道:“今天你去大理寺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秦机一边忙着手上一边说道:“谭泰被抓之后,襄州的官员变得警惕很多,调查进展棘手而缓慢。正好大理寺有两个查案高手,不过表面上的身份是大理寺里普通的胥吏,他们老家是襄州的,所以请他们借着回乡探亲的名义,再去查一查。”
俞明枝道:“原来襄州的事还没有进展吗?”
秦机以为她在责怪自己办事不利,忙说道:“这次会有消息的……”
“不,”俞明枝打断他的话,“其实这一天晚一点到来也没有关系……”
她仍在逃避去想象那些名单上的官员是如何与沂王的人马狼狈为奸,无法想象那些人表面上恭敬谦和的笑着,背后就捅了父亲一刀。
秦机温柔的捏捏她的手,“别想太多,一会儿好好吃晚饭。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
俞明枝送他到门口,看到郭珑刚从马车上下来。她瞧见秦舍人,免不了打几声招呼,感谢他帮助郭家解决了一桩大麻烦,又客气的留他吃晚饭,说是正巧今日给杨家送菜的农户钓到一条肥美的鲤鱼。
秦机婉言拒绝,临走之前给俞明枝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抱着她细细嗅发上的清香。
他这么做不仅仅是想这么做,也是给郭家的人看一看——他爱的是俞明枝这个人,所以无论身份到底是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郭珑明了的笑了笑,然后送秦机离开,挽着俞明枝的手往回走。
“以后再没有那些烦心事了,宝芝可要多吃半碗饭。”她笑着,感叹着,“你父亲命人将姚秀宁关在北边的屋子里,不许姚家的人再见她,否则就寻个名目把姚氏休弃掉。宝芸已经被看管在房里了,等明天一早就送去城外道观。还有你爹和铺子里的几个人商量着,准备不再在钱财和人面上帮助姚家了,给他们长个教训。至于那个白发老道士,被制服他的那个年轻人带走了。”
俞明枝点点头,既然郭珑已经意识到她不是真的郭宝芝,那就没必要再假惺惺的点眼泪、感叹家门不幸了。
两人走到堂屋门口,各自先回院里。
此时,一辆小车停在杨家后门,几个菜农打扮的中年人麻利的从车上卸下几筐菜肉。一个黑脸汉子对其他人冷声喝道:“你们在这儿等着,这些活我来做就可以了。”
菜农瞥着身材高大又一脸凶相的汉子,战战兢兢的都快要缩到对面人家的墙根前了。
黑脸汉子招呼上另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轻轻松松地抬起两筐菜肉,大步迈进杨家后面,临走之前又对剩下的菜农投去威胁的眼神。
菜农更害怕了,门房看进来的两人眼生。偏偏那黑脸汉子的架势,让他的问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没敢问出来。
等汉子和妇人走远了,门房才问道:“那两个是谁,怎么以前没有瞧见过。”
菜农道:“远房亲戚,最近来京城投靠我们,还没找着活计。又不好意思在我家白吃白喝。所以帮我们送菜。我们已经送了好几家了,这会儿偷懒歇口气也好。”
门房“哈哈”笑道:“原来是亲戚啊,不过怎么长的那么凶?吓我一大跳呢。”
菜农尴尬道:“他就那样。你不必理他。”
不理他,才不容易出错,露出破绽来。
他用袖子擦擦额头,感觉浑身都在发冷——做了五六十年的良家百姓。今儿怎么会遭这样的大罪。
只希望这桩事赶紧的了了,放他们孙子回家。
再说黑脸汉子和夫人拎着菜筐。却没有往灶间去,两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扫视着杨家宅院,机敏的躲过来往的下人。
很快,他们来到一堵墙下。妇人警惕的张望一眼四周,然后走过去敲院门。
丫鬟打开门来,一看是张陌生的面孔。问道:“你是什么人?”
“小的是菜农,杨夫人吩咐小的来给姑娘看看新鲜的鲤鱼。再问问姑娘喜欢怎么做来吃。”妇人笑嘻嘻的,看着亲切和善,眼中的锐色早已在笑意中无影无踪,“我家相公做鲤鱼那是个好手,不比宫廷御厨差。”
“你在门口等着,我去问问小姐。”
丫鬟刚刚转手,谁知妇人一个狠厉的手刀就击打在她的后脖颈上。
她昏死过去,身子无力的现下瘫软,妇人一把抱住她,跃进院门,随手往地上一丢,然后关上院门。
门刚刚关上,几道黑影从西面八方袭来,妇人冷冷一笑,抽下包头的头巾,原地一个旋转,手中头巾看似轻飘飘的挥舞之间,那些暗器竟被一个不落的打掉在地,而她的头巾居然一丝破口也没有。
她得意的一笑,重新包扎上头发,然后泰然自若的看着在这个时候包围住她的几个穿着杨家家丁衣衫的男人。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又一道如黑熊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家丁身后。
打斗一触即发。
听着外面的打斗声,俞明枝放下手中的话本,想从窗户缝隙瞧一眼情况,被珠儿拦下。
“珍儿被他们打晕了,其他护卫正在拦着他们。来者不善,奴婢和璟儿立刻护送小姐离开此地。”
俞明枝被她拉了一把,正好透过缝隙看到昏倒在地的珍儿,一种古怪的感觉袭上心头。
到底是什么人,敢闯入杨家,意图对秦舍人的未婚妻不轨?
是沂王那边的人吗?
俞明枝根本没有时间多想,被珠儿拽到后窗前。
“璟儿,你先跳出去!”珠儿喊道。
璟儿点头,利索的推开窗户,刚轻巧地跳上窗棱,谁知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她惊呼一声,整个人飞出去。
珠儿看也不看撞翻桌椅的璟儿,戒备的看着站在后窗外的妇人,将俞明枝护在身后。
前有狼后有虎,她们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了。
珠儿咬咬牙,那名汉子显然武艺更高强一些,有护卫缠住他们,想必一时无法分心到这里。她不如拼死一搏,说不准能有时机带小姐离开此地。
或者拖延时间,说不定有护卫去通知公子。
珠儿抽出软鞭,主动出击。
妇人不屑的一笑,徒手卸下两扇碍事的窗子,然后手指弯曲成鹰爪一样,正面迎接珠儿的鞭子。
俞明枝震惊的看着妇人仅仅用一招就接下软鞭,看似没怎么用力的一扯,就将猝不及防的珠儿拽到身前,然后扣住咽喉。
这个女人太强了,比回京路上遇到的杀手更为强悍。
这些人……
“小姐打算乖乖的跟我们走呢,还是踩着你丫鬟的尸体跟我们走呢?”妇人微笑着问道,手中力道逐渐加重。
珠儿已经喘不上气了,悬空的双脚徒劳的挣扎着,艰难的喊道:“小姐……快,快走!”
身后连连响起痛呼声,俞明枝望着妇人,眼中毫无惧色。
接着,房门被踢开了,夕阳余晖被黑脸汉子挡的严严实实。
所有护卫痛苦的在地上翻滚,难以克制呻///吟从口中溢出。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简直就是在眨眼之间,就将秦机精心布下的防卫破坏的一干二净。
俞明枝站在屋子中央,孤立无援,而面对的是妇人即将要活活掐死珠儿。
她偷偷的深呼吸一口,稳定了心神之后,用平静下的语气对他们说道:“你若是将我的而丫鬟掐死了,我跟你们走了之后,谁来服侍我?”
妇人大笑,“小姐真是个聪明人。”说完,她丢开珠儿。
珠儿在落地的一瞬间,以掌为刀再次袭向妇人。
妇人没看她一眼,就轻轻松松的接下那一掌,“小姑娘,我奉劝你一句莫要找死。”
俞明枝对珠儿道:“珠儿,住手吧。”
珠儿道:“奴婢奉公子之命保护小姐,要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晚死难辞其咎。”
“不需要你我死。”俞明枝微微的抬起下巴。
妇人眯眼笑,一手扣在俞明枝的肩膀上,黑脸汉子则抓住珠儿,先是用黑布蒙住她们的眼睛,又点了几处穴道,然后放进菜筐中,趁杨家其他人都还没有发觉,以及赶去通风报信的护卫还没回来之前,火速地拎着菜筐,冲出杨家后门。
俞明枝陷在黑暗之中,全身无法动弹,但感知仍在。
她闻到青菜的响起,和京城口音的两声低低的惊呼,接着是一段极为颠簸的路,粗糙的菜筐上分叉出来的竹条刺的她后背生疼。
她忍着,接着听到说话声越来越大,但她们似乎没有走上大街,而是在巷子的某个位置就停住了。
然后一双手从腋下抱起她,有柔软的布擦过额头,接着说话声变得闷闷的,像是所有人都捂着嘴说话。她被轻轻地放下,可珠儿就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了,直接被丢在她脚边。
紧接着,她们所处的地方晃动了一下,耳边响起车轮转动的声音。
马车很快剧烈的颠簸起来,响起人们的惊呼怒骂声,但是那个马夫不管不顾,一路飞驰。
看来他们怕秦机的人马赶到,不想打个照面再走。
他们……俞明枝对心中的猜测又肯定了三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