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女孩子精神一振,小身子一挺,严肃地点头:“母皇放心!”说着转身跑去门外,亲自守在了门口。母皇信任她!她也绝不会辜负母皇的信任!
幻九蓝走入了夜寒的梦境。
兵器的交刃声里,一个孩子在母亲的怀抱中哭泣:“爷爷!父亲!叔叔伯伯!大哥二哥!你们不要打了!那是皇上啊,你们不认得皇上了吗?你们也不认得寒儿了吗?”
梦境里光影晃动,抱着他的母亲头颅忽然噗噜噜滚落,许多声音在怒喝:“夜氏谋反!”“诛杀贼子!”然后就是血,好多的血,越来越多的血,和越来越嘶哑的小夜寒的哭声。四周的气氛里,盈满了惊恐、悲痛和恨!
“夜寒!”幻九蓝踏入夜寒的梦境,匆匆在混乱的血色光影中寻找,“是魔!你不要中了魔的魇!我在这里!快到我这里来!”
混乱的血色散去,一个小小的孩子紧握着一把匕首,浑身染血地站在亲人们的尸身前边,并看不见闯入他身边的幻九蓝,却仿佛感知到了她心中的呼喊。
此刻,小小的孩子神情坚毅中几分流泪的释然:“是魔!你们没有谋反,你们是中了魔的魇!”手松开,匕首当啷落地,乖乖地任由一群斗篷人将自己和残余未死的叔伯抓走。
束手就擒的小小孩童酷似长大后夜寒的脸慢慢地抬起,回望着那些枉死的亲人,眼神坚定若钢铁:“魔要灭我们的族,我不会让魔得逞!我不会!”
血雾再次弥漫,幻殿的死囚牢里,少年渐渐走出,一身死寂,一身寒彻。眼前的宫道悠长,有奇异的声音在四周回荡:“杀了待会儿你要见到的人!她是皇族!就是她们杀死了你的亲人!”少年原本清冷的眼眸渐渐染上血色。
空旷精美而安静的宫室,一个满头发辫的少年远远地牵来一个怯弱的小姑娘:“妹妹,你还记得那个找影子的游戏吗?这个人可好玩了,他是天生的影子,是只有你能看见的影子。”
那个奇异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你不是影子,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他们如此羞辱你,你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随着这个声音的蛊惑,四周的血色开始浓厚,空气压抑而愤怒。幻九蓝冲过来大喊一声:“夜寒!不要信这个声音!他是魔!你不要中了魔的魇!”
少年夜寒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到眼前一片受惊往后挪的裙裾,忽然抬起眼眸,双膝跪地,一脸坚毅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说:“夜寒愿一生一世忠于公主!求公主给夜氏一条活路!”
幻九蓝正在努力引导夜寒的意识海,眼前忽然一片血色。
血色迷雾中,四周再次传来魔的声音:“幻九蓝,你累了,停下来,休息吧……”幻九蓝晃了晃,几乎就要被这生意蛊惑着停步,却终是放不下陷阱中的夜寒,硬逼着自己保持清醒,咬牙跟着夜寒而去。
血色迷雾一次次合拢又散开,幻九蓝一次次破开夜寒梦中魔的催眠和诱惑,陪伴着夜寒,脚步渐渐踉跄。
梦中的无数个夜里,夜寒陷入梦魇,双目赤红地掐上乌云珠的脖颈,幻九蓝一次次地叫醒他。
叫不醒他时,她便干脆进入他梦魇中正掐着的乌云珠的身体里,让乌云珠醒来,用她单纯依赖的眼睛看着他。
梦中梦里,夜寒一次次地醒来,越来越温柔地将乌云珠抱进怀中。
乌云珠死在太上皇的棺椁旁,夜寒发疯地要冲进太上皇的墓穴,双目滴血,整个人陷入崩溃的边缘。可是这一次,幻九蓝精神力几乎都要耗尽,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他清醒,也没有办法让死去的乌云珠起来安抚他。
无奈之下,她再也顾不得夜寒看不到她、听不到她、感受不到她,以精神体纵身扑进了少年的怀中,紧紧地搂住他,在他的耳边一遍遍承诺:“夜寒!醒来!我不会离开你!来生来世,我会在你身边!”
血色朦胧中,低沉的声音终于笑了:“呵……幻姬啊幻姬,你到底还是来了!可笑啊可笑!你的六个没用的追随者竟然像一张张白纸一样洁净,不愧是你千年前选定的最纯洁的灵魂!但是那又如何?你欠了我千年的债,终归要还!终归要还……”
魔的低笑声在四周响起,但幻九蓝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响在夜寒的耳边,还是她自己的心里。
……
幻幽惊讶地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就是感觉那里不对劲的母皇:“母皇,夜爹爹没事了吗?”如果夜爹爹有事,为什么母皇看起来如此平静?可如果也爹爹没事,为什么母皇抱着他往外走?
幻九蓝脸上没什么表情,脚步不停,看也没看女儿一眼:“没事,你去休息吧,母皇跟爹爹们有事要做。”
幻幽原本不放心要跟上的脚步不得不停下,困惑地歪着头看着迅速走远的母皇。
回到自己的寝殿里,幻幽挥退了所有宫人,低着小脑袋一个人坐在床沿上想心事。她不明白,母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母皇本来是很亲切很亲切的,为什么刚刚的那一下,她看着母皇非但不感到亲切,还莫名地很是恐惧和不安?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刚皱着眉头跳下地想要去找爹爹们问问,忽然心中莫名地一跳,猛地扭头看去。
一眼,呆住。
门口刚刚悄无声息出现的小小身影也呆住。
一模一样的,自己?
另一道身影随着前面的小身影这才出现,绝美的面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看向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幽儿?”
小公主激动了!
她知道他们是谁!她知道!
“弟弟!父皇!”完全忘了刚刚要找爹爹们问的事,小小的公主突然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流星般向着面前的人扑去!
……
与此同时,刚刚离开的幻九蓝正与他们失之交臂。
六个沉睡中的美男子安静地躺在探天塔最底层的密室里,身体的摆放形成一个诡异莫名的法阵。每个人的额心都被割破了一个细小的伤口,而他们的妻子眼神迷蒙而诡异,口中念念有词地伸出纤细滴血的手指,用融合着彼此鲜血的指尖在他们的额上飞快地划下一道又一道符咒……
探天塔的塔尖上一道银光闪过,渐渐地,淡淡的时空扭曲形成,从塔尖开始,向着整座皇宫、整个都城、整个天下蔓延而去……
曌宫中,正一手抱着一个孩儿,在女儿兴奋的带领下往女帝正宫走去的君荣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紧缩,盯住了远处直插云霄的尖锐塔尖。
两个孩子若有所感,恐惧地对视一眼,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搂住了父亲的脖颈。
……
二十一世纪,影军一号长官纳兰悔难得休假,正一手抱着可爱的幼子,一手牵着美丽迷糊的妻子在夕阳下的湖边漫步,怀中原本正咯咯笑得欢实的孩子忽然浑身僵硬,紧接着抽风般地浑身抽搐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孩子一瞬间就变得苍白无血色的小嘴中涌出!
纳兰悔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地猛地按住儿子的额心,一个超级强大的精神护罩顿时将儿子完全包裹在内。儿子不再抽搐,染血的小脸却闭着眼睛无声无息,整个小身子软软地摊在他的臂弯里,鲜血依旧在缓缓地不停从他微张的小嘴中流出。
纳兰悔一把拉住妻子就要往营地冲,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总教官衣如元救孩子的命。谁知这一把却没能把平日里迷糊不清醒的小妻子拽动,一扭头,就见幻青琼神色怔怔地盯着儿子,仿佛被什么迷了魂!
“青琼?”纳兰悔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伸出空着的一只胳膊一下子就把幻青琼搂进了怀里,“青琼你怎么了?你和孩子这是怎么了?!”
幻青琼木然地被丈夫抱在怀里,侧首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儿子。但仔细看去,她看着的仿佛又不是儿子,甚至,不是这个时空。她的唇色几乎跟儿子一样苍白,两眼无神,神色震惊,双唇颤抖间溢出的话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
“禁术……禁术被……被破了!”
“什么?什么禁术?什么禁术被破了?”纳兰悔焦急地问着,可是幻青琼却再也没有回答,身子一晃,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三天后,离开已经变成植物人的妻子和刚刚被宣告死亡的儿子,纳兰悔独自来到了总教官衣如元的面前。
洒然若仙的男子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纳兰悔唇线紧紧抿起,却依旧不肯放弃:“任何可能,任何代价,只要我付得起!”
男子却依旧摇头,停了停,见他如此执着,不免轻轻叹息了一声:“你明白的,任何强行发生的改变都必定要付出异乎寻常的代价。这是他们欠下的债,必须要还,避不过。”
哪有幸福可以轻易获得?更何况,纳兰家这一家子老老小小,真的做了太多逆天之事!
穆桐用这一世的魂飞魄散和那一世的忍辱负重,原本好不容易换来了一世遥望守候。可两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不但相爱相知,还生下了一对孩子,执掌了两个当世最强大的帝国!
他们等于是把整个时空的气运都硬生生给扭转了!如此胆大妄为!
情爱一事,真的就让人如此疯狂?他们就不想想,他们所去的那个时空,本就不是原本的那个时空,而是桃莫颜率领女帝的夫郎们施展禁术回溯了十年的逆造时空!
本就是个不牢固的时空结构,还要如此大动干戈,迟早要出事!
这就好像一盘棋下到中局,双方死难将士将帅忽然活了过来重新厮杀,并且彻底劈碎了棋盘!如今满盘棋子肆意滚落,棋局不再,谁可操盘?
“我的妻子和孩子……我想他们活着。”纳兰悔抬起头,早已沧桑无尽的眼眸中只剩下最后的祈求。
“如果你坚持,我倒也不是不可以帮你。”守着,其实不如放下,可正因为衣如元通透如仙,他不会干涉纳兰悔的选择。
相反,正因通透,他更愿意尽量达成他的愿望:“……但你和那孩子之间,你们原本就只有三年的亲缘。”
他这没满周岁的幼子本就是桃莫颜逆天行事,偷天换日逆转时空,穿越千年投入幻青琼的腹中而成。让已经弱智的幻青琼疼爱入骨,两世的缘就已经完满得不能再完满。但代价,就是缘尽之日便魂飞魄散,这世上再无桃莫颜这一缕孤魂,永无他的投胎转世。他已经彻底地没有了。
桃莫颜当年率领其他5夫郎施展禁术,如今禁术被破,施术人被反噬,原本也是个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结局。并无二致。
“我说的不止是他们俩,还有小蓝。”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纳兰悔的鬓发竟然已经斑白,眼眸都失去了以往的锐光:“别让她出事,行吗?”
衣如元沉默了。
他也想那个胆大包天的惹祸丫头能回到命运的轨道上来。可,那块时空的棋盘已碎啊,他也不知道棋子们都掉落到了何方……
除非,还有更逆天的人,创造更加逆天的奇迹!
……
破碎的棋局上,时空回到禁术发动之前。
燕曌戎三国边境,天漆黑漆黑的,天雷打得骇人地密集,大雨更是凶猛瓢泼,落在人身上不像是水滴,竟像是沙砾般砸得人生疼!
走在荒郊野地里的护送队伍人人心中骇异,总感觉今天的天气让人心头恐惧得发凉!
郑黯钧奉命秘密护送三岁的乌云珠格格去往曌都继承曌国太女之位,这一天刚刚顺路把妻儿接上,此刻亲自带着太医守在小格格的马车里,却依旧不能停止小格格梦中抽搐的惊悸。
雷声滚滚仿佛就砸在马车顶上,老太医花盛舂也是手脚发颤,实在无法让本就昏睡不醒的公主再怎么睡沉一点,好听不见雷声不受惊吓。但,公主的脉象却实实在在地显示受惊越来越重,整个人的气脉都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