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深深地理解了当年幻青琼的自私,也敬重了太上皇面对情感和国家的抉择。不知道是不是幻氏血脉传承中注定了子子孙孙为情痴狂,此时此刻,她明知自己的选择对幽儿并不公平,却,心意已决!
爱到极致应放手。但放手之后千帆过尽,她想要的依旧是那一叶扁舟。
君荣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意。如今的他们,彼此间的了解已经到了无需一个眼神的对视便能彼此心知。她的离开并非了断而是取舍,他的放手何尝又不是等待和宽容!
曌历廿年二月初六,幻九蓝携女幻幽秘密返回曌国。
二月廿一,回宫。
二月廿二,曌国皇室于风雨飘摇中昭告天下:太女幻九蓝将于二月廿八大吉之日承继大统,登基为帝。
二月廿八,曌皇幻九蓝继位,史称蓝帝。
蓝帝继位当天,册封出生仅一月有余的公主幽为大长公主,赐大安宫。
三日后,信鸽将消息传入各国。燕皇君图将太子荣请至榻前。
“朕的身子经神医花辞一个月的诊治,已无大碍。荣儿,让朕退位,含饴弄孙吧!”
“……”冷、无视。
退位可以有。毕竟他的妻子都当女皇了,他还是个太子不像话!幽儿已经封了大长公主,曦儿也得跟上。就早点正了太子的名好了。但老皇帝想放下皇位带他家曦儿?想得倒美!孩子他肯定要自己带。
正值中年却已发鬓花白的帝王无奈苦笑,讨好地试探:“要不然,退位之后,朕每日再帮你批阅一半奏章,换曦儿每天陪朕两个时辰?”
“……”君荣俊眉微挑。这倒是让人心动的提议。他现在内书房议事时都把婴儿床放在身边,但国家太乱事情太多他实际能陪曦儿的时间太少的确是个烦恼。如果孩子的爷爷能分担一半奏章……但一半奏章是不是少了点?两个时辰也有点多?
君图一看有门:“要不……待朕身体再好些,奏章以外的其它事务朕也适当分担?”君图这一生,只要国家安定、家人安好,身为皇帝的威严他这辈子从来就没有太在乎过。如今妻子背叛、弟弟被囚、儿子夺权,好不容易这凄凄惨惨戚戚的皇宫里有了一丝温情,他真的只想好好地过过含饴弄孙的日子。
看自家太子沉吟,赶忙再接再厉地诱惑:“朕还可以替你出面挡了那些劝你娶侧妃、纳美妾的谏言!”他家太子磨难太多,从不近女色到能有一位太子妃、生下一个曦儿,他真的再不敢奢求什么!
君荣这回才真的意动了!他可以继续杀那些总是劝谏他收女人的臣子,但如今有了曦儿,将来这个国家是曦儿的,影响能好一点还是好一点。
于是,在皇帝面前比皇帝还皇帝的太子殿下终于施恩、开了金口:“一个时辰!在孤的视野之内!”
皇帝陛下乐了!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只要开了这个头,能每天见着孙子,还怕他哄不回这一大一小两个儿孙!
……
而相对于君荣与孩子的寸步不离,幻九蓝则是从回宫的那一刻起,便下定了与孩子保持距离的决心。
既然她已经决定迟早要离开,那么为什么要增加幽儿到时候离开母亲时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鬼城已经建成天下闻名的药都,返程的途中经过,幻九蓝毫不犹豫地将已经完全熟悉了鬼城运行治理和经营的玉和衷任命为新的鬼城城主,带走了明婉和梅娘。
她的地位注定了今后有无数人伺候,她需要最信任的人贴身料理最私密的内务。
经过边境时,她没有拐道去霍飞的大营,只命令金明率她的亲卫过来汇合跟随。
到了曌都,早早收到消息的程成率领从戎国回来的一千亲卫迎候她的归来。与他等在一起的,还有桃清河送来的阮轻云和桃清冰。
匆匆三天之内,纳兰蓝和众人搬离本就没住几天的大安宫,将大安宫留给女儿,正式入主皇宫,着金明统管亲卫、禁军、大内侍卫;程成为大内侍卫统领;桃清冰为长公主殿侍卫统领;阮轻云为长公主殿总管;明婉为帝殿总管;梅娘为长公主殿大嬷嬷,亲自照料长公主。
登基大典完成,幻九蓝换下那身金红色的繁复礼服,沐浴更衣,亲自喂饱了孩子,抱着安眠的小小婴儿,召见了在家的三位夫郎花辞、希音、泊牵。
纳兰蓝坐在寝殿外间,回宫后三日的休整已经驱散了十余日赶路奔波的疲惫,一年来彻底的休养和月子里被精心伺候着的完美气色让不施脂粉的她此刻肌肤细腻柔滑如十六七岁鲜嫩的少女,可天生的美艳加上初产和哺乳的风韵又让她于母性的天然光辉中透出浓烈的诱惑感。
她就那么如寻常年轻的母亲一般抱着孩子温柔淡静地坐着,给人怦然心动的震颤却让底下行礼跪拜的人初初扫过一眼后心跳到再不敢抬眸。
“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赐坐。”幻九蓝抬手免了三人的礼,不甚在意地掖了掖女儿脖子下面的小被子。待三人坐定才淡淡地看过去:“今儿叫你们来,是有几件事要商量。关于大长公主的养育问题,你们可有想法?”
三人对视一眼,不敢随意发言:“请陛下示下。”
幻九蓝也不虚与委蛇:“无论幽儿是谁的血脉,既然是朕所生,你们身为朕的后宫夫郎一日,她自然要叫你们一声爹爹。如今国难当头,政务军务均十分繁重,朕恐怕没有太多精力事事亲为地教养她。因此,我打算你们中凡是自愿拨冗教养大长公主的,每人轮两个月,与朕一同照料她、教养她的成长。你们以为如何?”
这是她路上就想好了的,公平公正,自愿担当。
泊牵尚自一愣,身旁花辞和希音已经同时满面惊喜、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臣侍愿照顾大长公主!”
幻九蓝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抬手示意两人起来:“如此甚好!那就劳烦二位夫侍,今日就从宫中带两位教养嬷嬷回去,仔细地学一学照料皇女的注意事项,把你们殿中也布置布置。除了朕配给公主的伺候的人,也可以自己再选两个得力的放着。哪位先学好了,由明总管和梅嬷嬷考校通过,朕便送幽儿过去。”
“谢陛下!”两人喜色满面,花辞更是起来后笑吟吟便自动凑了上去:“陛下可允臣侍抱一抱长公主?除了路上抱了几次,臣侍回来这三日可都没捞着抱抱我们幽儿了!”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喜欢自己的孩子,尤其本就是熟悉至极的友人变成的夫郎,幻九蓝即使并无情意,此刻面色也顿时柔软下来,笑着睇了花辞一眼,将孩子递了过去:“都说了以后让你养育了,至于这一刻如此猴急?”
花辞熟练地将孩子抱在左肩轻拍着,笑容灿烂明媚:“怎么不急!三日不见,可想死臣侍了!臣侍这就让明总管和梅嬷嬷考校去!若是通过了,陛下可要说话算话,今晚就送幽儿到臣侍的宫里去!”
幻九蓝忍不住瞪他:“怎么不傲娇死你!就显摆你先知先觉地学过了,难不住你是不是?朕刚才的话你没听见?考校通过了也得你把你那里收拾出幽儿能住的地方了再说!”
花辞得意地笑了:“就知道皇上得拿这个说事儿!你看吧,这就是心想事成的好处。臣侍因为心里暗自惦念着、奢望着能偶尔引着幽儿过去小住,三日前从大安宫搬过去的那天便已经命宫侍们一并收拾好了公主殿下的寝室。”
说到这里,他明亮灿烂的眸光转为悠远,干干净净、不遮不掩地看着幻九蓝微微一笑,语声轻柔了几分:“陛下时时要给幽儿哺乳,您的住处臣侍也已经收拾好了。”
他已经光明正大地说了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一点惦念和奢望,幻九蓝并没有立场责备他什么,而且人家也说了只是让她住在那里方便哺乳,并不是他趁机想干什么。
幻九蓝没事并不自己在找事想太多,目光从他明柔的笑容上掠过,脸上刚刚的笑容未增未减,颔首应下。花辞也丝毫不骄矜,依然抱着孩子笑吟吟地在地上转着。
一旁希音却难免有些吃味,笑着也站了起来,柔韧美好的身段一举一动间尽显风仪,伸手向花辞,目光却似喜似嗔地看向幻九蓝:“皇上,您看花郎将这势在必得的架势!快让臣侍赶紧抱抱公主吧!臣侍争不过花郎将,眼看过了今日,再要抱抱公主就要等两月以后了!”
幻九蓝被希音又惹笑了:“说的什么话!公主放在谁那里养育,不等于别的人就见不得!放在你们那里,我看比放在我这里你们更容易见着才是。行了花辞,你就让他抱抱吧。你要真有那份自信,现在就让明总管和梅嬷嬷考校你。明婉,梅娘,你们去偏殿!”
花辞笑吟吟地真领着明婉、媚娘去偏殿考校去了。希音也笑闹着跟去瞧。
觉得此间事已了,幻九蓝起身向外走去:“泊牵,你跟我去御书房。一年来政务都是你在打理,你把如今国内国外的局势详细与朕说说。”
泊牵一年来打理国政的确忙碌得一塌糊涂,这几日张罗皇上登基大典,他也是最忙。还真没太多的时间和心思去想什么。今日刚松了一口气,进殿看见陛下居家模样的那一刻心跳得乱了一阵,莫名想起初遇时抱着她仰赖她冲杀保护的情形乱了心神。
但还不及回神,殿下就抛出了养育大长公主一事。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个人就跪了下去。
眼见自己不过是一愣神、又一犹豫的功夫,已经错过了申请养育公主和与陛下同殿而居的机会,泊牵心里忍不住发急,紧赶两步跟在她身后,心里着急地想着待会儿到了御书房要不要说清楚自己也想要养育长公主。
这一年本就是花辞、希音、夜寒几个伴驾多,刚刚花辞和希音的表现又明摆着,养育大长公主可以多很多与皇上相处的机会,甚至陪寑也不无可能。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几多深浅,但同是她的夫,同样面对杀伐决断、又明媚动人的一个她,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幻九蓝刚走到门外廊下,正当值的金明抬眼看见便立马蹙了眉,也不太顾忌规矩便半拦半阻地弯腰施礼挡在了幻九蓝面前:“陛下,屋外风凉,您是不是披件大氅再出来?”说着视线若有若无谴责地看向跟在后面的泊牵。
泊牵心里顿时一紧,迎向金明的眼神也多了一抹审视。的确,近身伺候的人都不在,身为陛下夫郎的他本应贴心地照料好陛下的起居,是他没适应且一时心乱,大意了!
但,这些事别人提醒也就罢了,金明即使兼管着禁军、陛下亲军和大内侍卫,说到底也是一介外臣,如此行事是否过于逾矩了!
幻九蓝倒是并没想那么多。金明是她一手挽救回来并亲自带着征战回来的人,在她看来剥开这份君臣之分就是亲密战友,是可以一个碗里吃饭、一个泥坑里打滚的人。
更何况,金明话音刚落,殿中的小内侍便急急忙忙地送了大氅出来。
泊牵这次没有耽误,小内侍送上大氅,他立即迎上接过,亲手抖开给幻九蓝系上:“是臣侍的错,请殿下责罚!”
幻九蓝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要推拒他的服侍,想了想又放下。对于责罚的话自然也没应。
她觉得自己虽然记得上一世的师生情谊,但于泊牵,她不过是个几年前见过一面且相处并不愉快的女人,嫁过来以后也没相处过,忽然要伺候她,肯定一时不适应,能怪人家什么?
再说她也不是个拎不清的。要论这一年六个夫郎里谁最辛苦,恐怕连霍飞都要排第二,真正最最忙碌的是他。替她稳住了整个国家的也是他。人家做牛做马地一直给她干活也没怎么奖赏,她算是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