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呢?”
“你傻了?都说了原来那是易容了,现在的自然就是真容!”
花辞紧紧看了她半晌,忽然沉默:“你这个真容,都谁知道?”
纳兰蓝瞧了他一眼:“你是一个。”
花辞眼神闪了闪,鬼使神差地问:“只有我?”
纳兰蓝想了想,君息烨的事还是不能提:“还有明婉和我另一个心腹。我治好了君息烨逃出来之后,功力尽失,已经维持不了易容了,直接去见了明婉,让她秘密把我送来了这里。放心吧,明婉和那个心腹都是我非常信得过的人,绝对不会出卖我。”
花辞怔怔看着她,绝对信得过的人?那他是吗?
“他们……看过你整张脸?”他现在只看到她半张脸,上半张脸还戴着面具。
“你这是怎么了?都说了他们绝对信得过了!”纳兰蓝叹息道,“我不过就是不辞而别了两次而已嘛,怎么你就搞得跟惊弓之鸟似的,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要害我,唯恐保护不了我一样!兄弟,别担心,老子好着呢,还用不着你豁出理想和幸福来保护!”
花辞脸上神色有些恼意:“谁担心你了?谁唯恐保护不了你了?少在这儿自以为是!我有没有理想、幸福不幸福不要你管!”
“好好好,不要我管我就不管。”纳兰蓝无语地赶紧顺毛捋,“你是公主待选夫郎,你的事儿我哪儿能轮的上我管的是不是?”
花辞听了这话却是眼圈儿忽然红了,瞪着纳兰蓝怒道:“你这么冷嘲热讽地什么意思?仗着你现在是天算子了,欺负人呢?我以前就是想当曌国的六郎将,想嫁给公主,怎么了?曌国的男儿谁不想嫁给公主、成为六郎将?我就是那么想了怎么了?你现在成了天算子,高高在上,就能拿我当初给你说的真心话来讥讽我了?”
“我……我怎么讥讽你了?”纳兰蓝真是冤枉死了,“是你自己刚刚吼着说你幸不幸福不要我管,我不过就是顺着你的意思,怎么就又成了欺负你、讥讽你了?”
“还说你不是讥讽我!”花辞气得眼圈红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手指颤抖着指着纳兰蓝,一团一团的委屈恼怒疯狂地往上翻涌,就是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词!
他说不过她,但他就是觉得她从今天以天算子的身份突然出现,看到自己身为公主的待选夫郎站在队伍里的时候,自己就受了欺负,就觉得被她讥讽了!他很难受!很委屈!很愤怒!
“我只不过是追求所有人都会追求的一个梦想!我只不过是想要嫁一个最值得我嫁的妻主!”花辞喊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发泄着自己的委屈和愤怒,“你又帮了我一把就那么跑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事!也不知道你又跑去了哪里!更不知道这次又要多久,是不是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纳兰蓝听到这里刚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就被接下来花辞的话又绕晕了:“是!我是医术不够好!我救不了他是我的错!可是从你取出来的残刃来看,我的方法也是对的!我宁愿耗空的是我的内力!我的身体!我宁愿你根本没有在那天在那个地方出现!”
最后花辞甚至咬牙切齿地欺进上来,指着纳兰蓝的鼻子恨道:“桃九我告诉你:我后悔死了那天听了你的,把治疗君息烨那件事让给你做!今后再有这种事,你休想再替代我!打死我都不会再让你!”
门被愤怒的家伙啪地一声猛地甩上,纳兰蓝张着嘴愕然地看着花辞愤怒离去的背影。
搞的毛线?闹了半天,他是以为她在别人面前抢了他的功劳,害得他不得不对外承认她的医术比他强?再一联想今天在曌皇幻青琼面前花辞咬牙切齿回禀的那几句关于有一位好友医术比他强的话,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我靠!她她她……她当时只是必须救回自家男人,真不是有意伤他自尊的好吗?可这,这要跟他怎么解释?
纳兰蓝瞪了一眼屋梁,大脑疲惫得再也撑不住残破不堪的精神,一秒钟后便昏然睡去……
纳兰蓝浑然不知的是,此刻已经飞奔进了自己房间的花辞却是平生第一次一头扑在床榻上,把脸整个儿捂进被子里,泪雨滂沱,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
自从那天她再次消失之后,这么些日子,他整个人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自责和焦虑之中,就像刚刚吼的,他不知道她有没有事,不知道她又跑去了哪里,更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那样的手术,他就知道对她肯定会有极大的损耗!其实从他退到帐外守着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交给她的那一刻他沉浸在专心致志的医术世界里,见她有把握,自然而然就给她了,可是当他站在外面冷风一吹,就醒了。
他真的当时就后悔了,并且越来越后悔!那时他平生第一次觉得患者的生命没有医者重要,觉得宁肯治不好伤病让患者死亡,也不愿她再多受任何磨难!
她已经背负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就这么一件治疗伤患的事,他一个号称神医世家的少主在,竟然还推给她!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无用,竟然在自己最骄傲的领域还在依赖一个不堪重负的她!
就算最终他手术失败,病患死了,皇上怒了,他一力承担就是!他怎么能够把这样一幅重担交给她!
可偏偏等他下定决心进去,她已经不见了,连让他道歉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她不知道这段日子他有多么自责憔悴,多担心她那天出了事、多恨自己医术不精!她更不可能明白当今天再次看见她,尤其是她的身体又果真成了这副样子,甚至比他原本担忧的更加糟糕,他内心里恨自己恨到恨不得去死!
不是说好是朋友吗?为什么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束手无策?他这个狗屁朋友,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而且,更让他觉得莫名难堪的是,当她都成了那个样子,他却还在去争公主夫郎的位置!
尽管他其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没有了那份向往,尽管这次回来对嫁给公主他已经觉得烦躁,觉得不那么情愿。但不论如何,事实就是当她出现在面前时,他正站在待选夫郎的队伍里!
之前他并没有清楚地意识到为什么这次回来后,对于以前一心想要的公主夫郎的位置会莫名地有了不想去争的念头。直到今天站在队伍里看到已经废掉的桃九!
那一刻他才突然明白,当她受着苦,他却在追求自己那所谓的幸福,他的心会羞耻地发痛!
若不是她的身体给了他照顾她的借口、守在她身边的理由,他觉得自己根本没脸见她!
再也不想看她受苦!看她被逼无力!看她受伤害!再也不想了!
也许他真的帮不上她太多,但至少,他一定会发愤修习医术。至少,他一定要治好她的身体!
即使要拼了他的命,他也一定要她好!
夜深了,君息烨一动不动地坐在纳兰蓝的床前。
他已经来了好久,她也睡了好久。
他们有多久没有见了?她知不知道探天塔下见到她时他近乎崩溃的心疼?
她不再失忆,不再是只属于他的蓝殊,她想起一切了,对吗?
他忍着心里汹涌的情感,看着那个漂亮的小医生一路呵护着她回来,看着两人在里面争吵,看着那个叫花辞的漂亮医生满腹内疚燥怒地离去,心里反反复复只想着花辞说的那一句话:她的身体现在如此残破,是为了救他。
自从听到这句话,浓烈的思念、见到她在别的男人身边的恼怒都被痛苦的自责压了下去,恨不得自己死了的疼痛愧疚在心中疯狂翻涌。
他就这么一直一动不动地看着一盏孤灯下疲惫睡去的纳兰蓝。既是因为他知道她的恢复最需要的不是药物而是睡眠,更是因为太深太浓的愧疚。
早知如此,他不该任那个女人将匕首捅进他的胸膛的!他决定去冒险,当时是为了要给她一片安稳的天空,便不能容忍有任何人能有任何资格让她不快!
她不需要那样一个婆婆压在头上!
挨这一刀,彻底斩断自己这具身体和那个女人之间的母子关系,他觉得很值得!
他没想到那个女人用的匕首会另有机关,没想到会导致他心爱的女人受创至此如此严重,否则,他宁可一掌拍死那个生下这具身体的女人!
她竟然被他害得经脉气穴尽毁!他竟然带累她至此!
如果早知会让她受伤害,就算让他用整个世界来换,他也不愿!
她是想起了一切才为他疗伤的吧?他疗伤之后昏迷了很久,昏迷中按照之前的安排,被希音等人继续送来曌都,并不知道她的情况。他以为,她消失只是去了鬼城,人至少还安好。
直到前些日子他醒来,发现蓝殊并没有如期一同被送来曌都,才紧张地发了怒。
曌皇为了给他一个交代,把负责护送蓝殊的希音交给了他发落,还当着他的面对跪在地上请罪的希音说,这次宫选她不会让希音入选,等他落选之后便代替蓝殊伺候在君息烨身边。
她以为蓝殊真是个少年,而他是个断袖吗?蓝殊丢了,她竟然像赔偿货物一样赔了一个绝色的男人给他!
那一刻希音的脸色惨白,而他则是一张俊脸黑成了锅底!
如果不是顾及到女皇是纳兰的娘、他的师母,他真的不知道当时他会做出什么事!
没想到岳母大人是这么一个思维不在正常频道的女人,之后她无论怎样试图接近他,他都冷冷地避开。这一世他毕竟是君息烨而不是穆桐,他怕他克制不住会动手。
长安公主夫郎宫选,女皇哄劝地邀请他去看,他怀着一种说不出的心情,去看岳母为这一世的另一个女儿选的男人们。
纳兰拼死穿越过来,为的就是找到母亲,送回父亲身边去。
可是听说曌皇十分疼爱这一世的那一个女儿。
他去了,亲眼看到曌皇为这一个女儿惊动天下,一口气给她选了十个各有千秋的夫郎人选,人人都知道,这繁花似锦的江山将来也要交给那个怯怯弱弱的女儿。
作为一个母亲,这并没有错,甚至让人感动。可他只觉得心寒,忍不住替纳兰心疼。这么一个已经另有所疼的母亲,值得吗?
他不声不响地冒着纳兰的名义前来,原本十分犹豫,但看到这些,他忽然不忍让纳兰亲自面对。
虽然她从不表现出来,但,她内心里是希望母亲还是上一世里的那个只属于父亲和她的母亲吧!如果让她看到这一世身为六个男人的妻子、坐在高高的皇位上、如珠如宝地疼宠着另一个女儿的曌皇,她会不会失望!
穿越来的十五年,纳兰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一刻,他越发地坚定,决不把纳兰交给任何人照料,他的女人,他亲自守护她今生幸福安康!
然而仿佛是老天给他一个巨大的讽刺,他刚刚发下誓愿,她就孱弱凋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还是因为他!
清晨,花辞回府忙了一夜,行色匆匆地回来,直奔纳兰蓝的房间,纳兰蓝依旧香甜地独自酣睡。
花辞是真的没有想那么多。他昨晚痛定思痛,决定什么公主夫郎的大选、什么这个那个都可以不顾,但一定要治好桃九的身体!
自从桃九再次失踪,他已经很久都吃不好睡不好了,整个人都快要被心里的颓丧和燥火给烧坏了。如今桃九再次出现,他心里拿定了主意,昨晚回去收拾好要用的东西后,为了能照顾好桃九,难得好好地把自己疗愈了一番。
全大陆最有名的神医世家的疗愈条件岂是寻常?一夜下来,如今的花辞真的是像一颗熠熠精美的珍珠一般,不但眸带水光、眉眼精致,甚至每一寸肌肤都隐隐散发着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