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幕僚从阴影里站出来,“王爷,这也不尽然是件好事,如今水患严重,不少地方已是出现暴民,各地官府一旦镇压不住,朝廷便要派人前去,这个人选,如今很微妙。”
贤王抿了抿嘴,“未必,也有人极力反对,此行利弊未知,不可妄下断语。”
青衣幕僚也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叶少臣究竟如何得罪了盛嘉言,此人为了弹劾叶少臣,几乎不遗余力,若不是他,叶少臣的处境未必会像现在这般……”
“盛嘉言年轻气盛,偏执一些也是有的,只要是一心为了皇上,谁又能说什么?”
贤王不置可否,对于此人他不予置评,只是盛嘉言如今,极力反对叶少臣率军镇压暴民,皇上究竟会如何决断?
……
巍峨的宫殿,叶少臣单膝跪在汉白玉的地上。
“爱卿可有反省?”
“微臣奉命自省,不敢有所怠慢。”
皇上眯着眼睛,目光落在叶少臣的身上,又仿佛并不是在看他一样。
“既然如此,为何仍旧有你同那女子不堪的传闻?”
叶少臣微微抬头,表情有些不解,“不堪?皇上明鉴,微臣与苏姑娘恪守本分,清清白白,不曾有过任何不堪的举动,微臣不知这不堪的传闻从何而来?”
“你与那姑娘当真情投意合?”
叶少臣的笑容里有些羞涩,“不瞒皇上,微臣已是打算迎娶苏姑娘,正准备同皇上说呢。”
“哦?那姑娘听说身份低微,名声也有待考量,爱卿若是愿意,京中多少名门闺秀供你挑选,你却偏偏选了她?”
“皇上,微臣只愿求得一心人,至于身份背景,微臣并没有考虑在内,恳请皇上准许。”
叶少臣没有看见,皇上放在扶手上的手,在听见他的话之后,用力地握了一下,随即缓缓放开。
“求得一心人……,也罢,你的亲事,朕允诺过你爹,让你自行做主。”
“谢皇上恩典。”
叶少臣喜形于色地谢恩,低下的脸上,眼睛里闪过一抹暗色,痛心疾首。
……
“姑娘,给叶老夫人的东西已经备好了,您明日穿这一身吧?”
青芝手里捧着一件海棠色的衣衫,银红的绣纹精致大方,姑娘穿这样的颜色是最好看的。
苏龄玉点点头,想着明日,心里有些乱。
若她猜的不错,明日,叶老夫人应是会跟她谈及到自己的婚事了。
前几次旁敲侧击得也差不多,也该是说到正事了。
苏龄玉如今跟叶少臣的相处,变得极为自然,亲昵,她既然决定了的事情,便不会更改。
可问题是,结婚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情。
叶老夫人一直以来都待她很好,可她真能接受自己做她儿媳妇?京城的贵妇之间不是都喜欢攀比吗?攀比衣衫、发式、子女是否出息、媳妇女婿是否出众……
苏龄玉并不是妄自菲薄的人,可她的身份,是真的有点拿不出手……
第二日,苏龄玉穿着那袭衣衫,头上簪着叶少臣送她的发簪出了门。
叶少臣今日并不在将军府,似乎是恢复了职务,因此她今日来,主要是见叶老夫人的。
叶老夫人见到了她,眼睛一亮,流露出惊艳的神色。
“你今日可真好看,小姑娘就该这么打扮,平日显得有些素净了。”
苏龄玉含羞浅笑,“平日总觉得穿得舒服就好,反倒不喜欢太累赘。”
“你这个小丫头,怎的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似的,真是可惜了这等漂亮的样貌。”
叶老夫人有些嗔怪,却也是长辈善意的建议,并不会让苏龄玉觉得不舒服。
苏龄玉心里等着老夫人跟她说起正题,叶老夫人却只同她说了些闲话。
等到用过了午膳,两人歇在廊下,叶老夫人看着院子里一棵长势极好的枣树,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早些年的时候,我都不敢奢望,能在少臣的脸上看到笑容。”
叶老夫人表情变得苦涩,那阵子,是她这辈子最最不愿意回想的,如同噩梦一样的几年。
叶少臣是他们的独子,老将军在外征战,就只有他们母子两在京城中守望。
尽管老将军并不常在京城,也阻止不了叶少臣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他是打心眼里敬重和崇拜自己的父亲。
然而这个如同他心中英雄的人,说没,就没了。
朝廷对此事的态度,让叶少臣几乎疯魔,尚且稚嫩的他浑身充满了戾气和怨怼,觉得上天对他不公,对他们叶家不公!
“那会儿啊,少臣做了不少错事,不管不顾的,谁都不敢惹他,以至于现在,京中的人提起他来,都有些不好的说法。”
叶老夫人刻意笑起来,想要冲淡凝重的气氛,但苏龄玉真的笑不出来。
谁也不是天生就能做到淡然镇定的,可是叶少臣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我一度以为,这孩子会就那样怨天尤人,可我怎么能怪他呢?我若是怪了他,他又该怪谁?”
“只是后来,我身子不大好,不小心病倒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少臣跪在我的床前。”
“从那日开始,他便开始收敛所有的戾气,我知道,他是怕连我也不在了,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叶老夫人的眼眶微微泛红,却笑着摇了摇头,“那孩子从此将所有的心事放在心里,不愿让我担忧,龄玉丫头,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叶老夫人的手慢慢地抓住苏龄玉的手背,枯老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着,“我害怕他如今,只是为了让我宽心才好好活着,我害怕等我死了……”
叶老夫人声音抖的,几乎没办法说完这一句话。
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反握住叶老夫人的,“老夫人不用担心,叶将军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好一会儿,叶老夫人的情绪才平静下来,她转过头,眼神热切地看着苏龄玉。
“因此你知道我见到你,有多么高兴?那孩子终于对别的人有了念想,你知道这念想有多不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