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撇了撇嘴,“又不是我家公子害死的,什么态度。”
“呵……”
苏龄玉发出一声轻笑,凌松然心头发紧,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不快了。
青芝这会儿回来了,手里提了一个小油纸包。
“姑娘,我买了一些桂花酥。”
苏龄玉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给他。”
青芝眨了眨眼睛,转身回到门口,将那一小包点心递给了乞讨的人。
那人拿了立刻就跑,苏龄玉让车队中一名会些功夫的护卫跟上去。
之后的气氛有些凝固,苏龄玉一句话都没说,凌松然也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那名护卫回来了。
“那少年怎么样了?”
护卫低头回报,“挨了一顿拳脚,东西被抢了。”
“怎么会这样?”
凌松然不敢置信地惊呼,谁会去抢一个乞儿的东西?
苏龄玉手里慢慢拨动着茶杯的盖子。
“凌公子将这世道想得太好,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会对人怜悯同情的。”
“这里不止方才那孩子一人活不下去,不过一口吃食便能让他们争抢至此,若那孩子手里的是银子,公子觉得会如何?”
“左右都是活不下去,不如拼命去抢来,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
苏龄玉的声线很平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听得凌松然的脖子上,滑下了几滴汗水。
他真的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想力所能及地帮上一些,几两银子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他想着若是能够帮得上忙不是正好?
可是、可是……
凌松然的眼瞳忽然收缩,白着一张脸抬起头,“那、那酒酒的娘莫非……”
“你以为,我为何只给酒酒的娘吃了东西?孤儿寡母,向来是最容易欺负的,若是她直接交出去倒还好,可若是她不肯,想要为自己的孩子争取,你觉得,会有人如同公子一样对她同情?”
“……”
凌松然的脸色立刻如同见了鬼一样,额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水,眼睛失了神一样盯着桌子上的茶杯。
这么说,其实是他害了酒酒的娘?是他看着她们母子太可怜了,让人去送了一些银子。
现在想想,他让人送银子的时候,根本没有顾及周围那些流民的目光!
他们都是挣扎着想要活着的人,那些银子在他们眼里,会有多么的诱惑?
凌松然神情恍惚,整个人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棍子。
苏龄玉从没见过他这般失态,却一点儿也没打算安慰。
出身富贵的人,怎么会理解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的心情?可是有时候,善心未必会办好事。
这世上从不缺少黑暗的事情,她前世看得太多了,因此不会为了心里那点同情心,去做可能让她后悔的事。
长青见不得凌松然这样,鼓足了勇气反驳,“我家公子只是好心而已,姑娘也不用说得如此绝对吧?也有很多人很感激公子的。”
“够了!”
凌松然厉声喝止了长青,气息有些不稳,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练一般。
“是我想得太简单,我以为我做的事情是为了他们好,却不曾去深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凌松然回想起从前自己行过的善,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发热,他是不是,做了许多错事?
苏龄玉见差不多了,脸上的冷然慢慢地消散,“公子若想弥补此前的无心之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姑娘的意思是……?”
苏龄玉淡淡一笑,“公子以后有机会,做个好官吧。”
“……”
凌松然此刻会如此后悔,行善的时候应是真心想要帮助别人,而并非为了博得什么名声。
这样的人,心性正直光明,若是往后为官,怕是能给百姓造福。
等到那个时候,这些居无定所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穷苦百姓,是不是就会少一些了?
凌松然的眼睛,此刻如同璀璨的明星一般闪亮。
他胸腔里那股想要窜到头顶的情绪,让他握成拳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身为男儿的抱负,前所未有过如此激烈,让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往后要走的路!
“我会的。”
凌松然字正腔圆地保证,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让姑娘失望!”
苏龄玉有心纠正他,这跟自己没有关系,但是看到凌松然浑身浩然正气的模样,想想还是算了,就不破坏此刻的情绪了。
苏龄玉转身朝着酒酒招招手,酒酒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露出白白的小米牙朝着她笑。
她不希望再看到如同酒酒这样处境的孩子,她救不了,可是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凌松然可以……
……
西同镇之后,凌松然整个人都有了一定的变化。
他身上的气质变得沉淀了不少,仍旧温润如玉,却少了一些天真和青涩。
“再过不久就要到桐城了,此次邀请姑娘同行,实在是不情之请,因着病人也是个姑娘,我想着姑娘医术高超,会方便一些。”
快到桐城的时候,凌松然才跟苏龄玉说起这次的目的。
主要是他也没别的东西可说了,连苏龄玉的丫头们都能瞧的出来,凌松然很努力地找话题想跟她们姑娘攀谈。
苏龄玉一边陪酒酒摆弄买来的小玩意,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不妨事,治病救人嘛,条件允许我也不会推辞,更何况公子许诺的诊金不菲。”
长青默默地撇嘴,哪有姑娘家整日将这些俗气的身外之物挂在嘴上的?
凌松然却已经习惯了一般,并且觉得苏龄玉性子坦然单纯,让人心生好感。
“苏姑娘实在直爽,这次要去的苏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应是……”
“你等会儿。”
苏龄玉忽然抬头,“我们要去的,是桐城的哪家?”
“苏家,对了,跟姑娘一个姓氏,不得不说很巧呢。”
“……”
苏龄玉的表情忽然微妙起来,果然是,很巧啊!
大概凌松然并不会以为自己的姓苏,就会跟桐城的苏家有什么关系,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合。
她早在听到要来桐城的时候,就该想到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