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竹筒(1/1)

喇叭与鼓乐之声不绝,伴随着又一阵鞭炮的霹雳之声不绝,花轿被稳稳抬起,一路欢天喜地出了桑榆胡同,来到大街之上。

虽瞧不见外头的盛况,陈芝华听得前头不断传来的叮当之声,还有道路两旁的欢笑热闹声,便晓得是夏钰之手底下的人在一路洒钱,买个路路平安。

陈芝华唇角不由轻轻弯了起来,从蒙着的盖头底下瞅着紧握在手里的苹果,她将它轻轻贴脸颊,又端正地摆回到自己膝上。

两家阁老府联姻,夏钰之大手洒钱、陈芝华十里红妆的盛景,即便过去了许多年,依然为姑苏皇城的人津津乐道。

许是因着一直被陈芝华握在掌心的苹果留住了安康,又许是夏钰之洒下的铜钱买来了路通。此后的几十年,夏钰之虽然几度征战,身上功劳赫赫,却再也毫发无伤,没有令陈芝华牵肠挂肚。

而瑞芝院中花影扶疏,两人之间伉俪情深,数十年恩爱如一日的佳话,伴随着姑苏皇城的花开花落,也成就了一段繁华的盛景。

多年之后,已然白发苍苍的陈芝华瞅着最心爱的孙子娶亲,瞧着娇艳艳的新娘子来给自己磕头,她含笑将一只早就准备好的琉璃苹果递到新娘子的手心,认真嘱咐道:“果报平安,你一定要牢牢握住。”

时序依然转回眼前,慕容薇虽然跟着忙碌了一天,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开心快乐。前世的这个时候夏钰之并未娶亲,他孑然一身,在几年后抗击苏暮寒的游斗中舍却了生命。

二表姐与姑姑一家都在淮州,姑父与两位表兄率领着历山书院的书生们揭竿而起的时候,姑姑与这几位表姐何去何从,慕容薇没有丝毫印象。

可以想见的是,前世这个时候,宫内已然开始风雨飘摇,夏家与陈家都没有喜事,整个姑苏皇城亦是一片暮气沉沉。

直瞧着陈芝华礼成之后回到瑞芝院,夏钰之在前头宴客,留了夏兰馨陪着她说话,慕容薇才与沈氏夫人等告辞,与妹妹和汤伽儿一同回宫向楚皇后复命。

喜宴上用得不多,慕容薇有些饥肠辘辘。罗嬷嬷已然预备了冰糖薏仁粥,并一碟六只虾仁鸡蛋木耳馅子的蒸饺,摆在她面前的炕桌上。

身上还沾了些彩纸的碎屑,想是众人往一对新人身上洒花的时候,她也沾了喜气,慕容薇便先去沐浴更衣。

换了件浅金色芝兰芬芳的寝衣,这才靠在大迎枕上松乏着有些劳累的双脚。慕容薇边喝着薏仁粥便与罗嬷嬷聊着今日的盛况,显得兴致盎然。

今日轮着红豆值夜,红豆轻手轻脚服侍着她用完膳,再收拾了杯碟,又重新端了盏牛乳进来。瞧瞧四周再无旁人,这才轻轻说道:“公主,奴婢今日又去了一趟望月小筑,总算有些收获。”

如今宫里没有千禧教的人做内应,白百合花再也不上璨薇宫的窗台。红豆头前第一次仿着流苏的笔迹往外头传信,等待千禧教回应的这段时间,她与慕容薇都是一种煎熬。

迟迟等不来外头的消息,流苏又死咬着不肯开口,也不晓得这法子可行不可行,慕容薇与红豆一筹莫展。

两人颇有些守株待兔的意味,红豆依着慕容薇的吩咐,每隔几日便去望月小筑的暗河附近转悠,瞧瞧有没有顺着宫外暗河飘进来的竹筒。

今日午间寂静,红豆又坐不住,她再次走到望月小筑,总算看到了希望。

一截小小的竹筒半掩半露,被暗河冲到树根底部,露出一抹青碧的翠色。在草丛掩映之中,极不引人注目。

红豆喜出望外,她拿纱网轻巧地将竹筒打捞起来,又藏在袖子里,这才提起裙裾翩然回宫,单等着慕容薇归来时呈到她的面前。

其实,回信迟迟不至,并非是千禧教的人故意拖延。

伴随着梅右使与护法大人在宫内的落网,整个姑苏皇城的千禧教已然被潜龙卫血洗,里外几处分舵都被连根拔起。

仅有的几条漏网之鱼并不敢轻易行动,他们接到红豆假托流苏之名传出的消息,并不敢立时回复,而是暗中观察了许久,宫中是否风平浪静。

以飞鸽传书请得教主的首肯,不能断掉这唯一一条与宫内联系的音信,一名在姑苏皇城暂掌教内职务的执事才寥寥数语写了回信。

他说到江阴失事,如今大家都依着教主吩咐避去靖唐关。主子自然安然无恙,与教主正在图谋大计云云,请流苏在宫内稍安勿躁。

当日那道撤去靖唐关的指示,连同整个线路,已然传达到千禧教中每一个子弟,那个执事再想不到就此便被人骗取了如此重要的消息。

三月间的暮春之夜,窗外已有虫声吟吟,慕容薇接过被腊封得好好的竹筒,拿小刀轻轻刨开,读着写有苏暮寒踪迹的油纸信,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容。

红豆办事雷厉风行,不过几息片刻,她已然写好了回信。

依旧假托流苏之名,里头婉转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还有对苏暮寒的丝丝离别之情。她将回信亦交到慕容薇手上,等着她过目之后再悄悄送入暗河。

除却流苏眼大心大,为了富贵荣华不择手段,罗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这几个丫头都堪大用。瞧着红豆不用自己指点,便将一切都理得清楚明白,慕容薇唇边露出赞许的笑意。

拿荷包赏了红豆,吩咐她便这样把回信放入暗河,慕容薇再将那得之不易的竹筒握在手里,重新细读了一遍上头的消息。

若不是碍着夏钰之今日花烛喜期,慕容薇真想立时传他入宫,一刻也不耽误。

想着表姐与夏钰之这份幸福得之不易,慕容薇又怎会选在此时做恶人。想找夏钰之,势必要等到陈芝华三朝回门之后。

瞅瞅时辰不早,慕容薇将去向皇祖母请教的心思也暂且收起,她重新瞅着油纸上的字迹,自己慢慢理顺着思绪。

虽则阖着眼睛假寐,慕容薇的思绪却一直缭绕在整个大周当年的舆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