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及乌(1/1)

听得流苏的话,慕容薇眼角悄然绽放璀璨的笑容。点点嫣红似云锦堆砌,不知不觉染上双颊,绚丽如盛绽的桃花。

那些个瑰姿艳逸的表情,流苏不止一次从慕容薇脸上瞧见,一时五味陈杂。

恍然记起了夏兰馨及笄那一日,慕容薇在马车上与自己的低语。那时,慕容薇浅浅几句便勾勒了一幅惟妙惟肖的图画,描绘了经年以后她们主仆二人四时闲适的美景。

那里头的主人公有苏暮寒,有她,自然还有慕容薇自己。

那时自己曾真切地相信,公主的一番话出自真心。那些个悠闲的煮酒烹茶与四季交替,琉璃世界的白雪红梅,都会是一阙最动人的歌。

今时不同往日。

往日她只是这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身畔旁逸斜出的一枝小小点缀,纵然满心不甘不愿,也只能替她人做嫁衣裳。

今时却不同,如今有了苏暮寒的垂怜,她一定要与慕容薇平分苏暮寒的真心。更或者,流苏更为贪心,要将苏暮寒那些深情款款的爱怜都收归己有。

前路漫漫,但看慕容薇这一幅少女心事欲说还休的样子,还有前些时日对自己的排揎,想要与她共享一个人,流苏也深知要扫清眼前荆棘的艰难。

身份与地位横亘在两人当中,慕容薇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不过是将她当做暖床的侍妾赐给苏暮寒,决不允许自己在苏暮寒心里留有一席之地。

想要下半辈子的幸福,唯有自己破釜沉舟。隐约晓得苏暮寒在图谋什么大事,流苏往日不敢往深里去探究其间的恐怖,如今却坚定地选择了要赌一赌。

眼望前头慕容薇窈窕端庄的身姿,流苏心里浮起深深的嫉妒与狠厉。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多年主仆的情谊,轮到利字当头,也不过如此脆弱到不堪一击。

流苏哪里晓得,慕容薇那潋滟动人的笑并非为着她心目中所认为的良人,而是为着远隔山水的顾晨箫。

待夜阑更深,房里只余了慕容薇一人,她披衣静坐,随手开了炕桌的抽屉。

紫檀木的信匣盖得严严实实,上头搭着把精致的银锁,匣子上那些浮凸的雕刻华美又绚丽,全是朵朵大小不一的蔷薇。

山水迢迢,只为珍藏两人的书信,顾晨箫新手做了这只信匣,将自己的满腹相思寄托给明月传讯,经由烈琴的手中带给了慕容薇。

一枚小小的银制钥匙,双面上各刻着一朵盛绽的蔷薇,似是慕容薇人比花娇的潋滟,一直被她收在贴身的荷包内。

与顾晨箫的心事,从不愿与旁人分享。

唯有夜深人静时,慕容薇才愿意悄悄打开信匣,从里头取出顾晨箫一次一次的来信,伸手抚摸着信笺上熟悉的字迹,将那幽如竹上清雪的少年深深眷恋。

就着窗外如水的月光,慕容薇又一次打开顾晨箫的来信。碧云春水的素简厚重而凝练,下角上绘着素心兰,一色隽秀的行书字如其人。

抚摸着白纸黑字的真实,枕着两世里的思念入眠,便似是那风流蕴藉的少年款款走入自己梦中,从过去到现在从未稍离。

两世相思能否成就今世的繁华?慕容薇憧憬之余也有深深的担心。

自打生辰夜里两人表明心迹,烈琴便不时托夏兰馨给慕容薇带信。

那展翅翱翔在天空的海东青,如今成了两人之间的青鸟,频频书信传情。

依着顾晨箫信中所说,再算算时日,他与君妃娘娘已然起程,如今大约快到了两国交界的边境线上。

八月仲秋月半,本该是团圆佳节,顾晨箫却等不得如此良辰与家人共渡,而是在康南国内独留了他父皇孑然一身。

瞧着顾信箫用寥寥几言叙述他父皇添了幽怨的双眼,慕容薇生怕自己笑出声来,紧紧咬住了手中的丝帕。

那样威严的帝君,在朝堂上藐视群臣,有着气吞山河的睥睨。面对最疼爱的小儿子,便只余下慈父一个角色,任由儿子张开翅膀高飞。

慕容薇早就知道,康南国中后宫的三千佳丽、连同高高在上的纳兰皇后,都是康南帝君眼中的摆设。

纳兰太后、太子顾正诺,虽是康南帝君名义上的骨肉至亲,没有君妃娘娘与顾晨箫这两位陪在身边,他便是位孤独的老人。

慕容薇记得前世里的康南帝君是在明年春花烂漫的时节驾崩的。

她曾一度以为康南帝君也是步了建安帝君的后尘,死在自己儿子争权夺位的手中,后来从顾正诺的话里才得知,原来康南帝君早有不冶之症。

有一夜顾正诺喝得咛叮大醉,望着蜷缩在墙脚担惊受怕的慕容薇哈哈大笑,疯狂的撕扯着她的衣服,在她肩膀上留下几排带着血痕的齿印。

在与苏暮寒的约定里,顾正诺承诺不取她的清白,却不妨碍用千万种别的方式折磨与煎熬她本就脆弱无比的内心。

顾正诺一直晓得顾晨箫对她的喜欢,没有本事将手握军权的亲弟弟踩到脚下,便唯有变本加厉地折腾慕容薇。

瞧着她惨兮兮的样子,顾正诺哈哈大笑:“连老天都在助我,若不是老东西得了顽疾,连那狐媚子都救他不得,朕哪有这么容易坐上康南的皇位?”

顾正诺口中的狐媚子便是顾晨箫的生母君妃娘娘,慕容薇入宫时曾得她的庇护,却也因为顾晨箫的失利连累了这对母子。

旧事重又翻江倒海,望着信中顾晨箫笔下诙谐睿智的老人,慕容薇委实不愿意看到他的余生只剩短短的半年。

前世里未曾与康南帝君蒙面、君妃娘娘对她的恩情还未偿还,她爱屋及乌,殷切盼望着这一世顾晨箫身边的亲人都能够安好。

可惜前世里不曾认真打探,好似连顾晨箫都不晓得父亲是何时得了顽疾。慕容薇一时踟蹰,不晓得该选择何种方式挽留康南帝君的生命。

下意识里,她曾想过罗讷言,又暗自摇着头否定。君妃娘娘出自苗疆,这些年一直是她苦苦压制着康南帝君的病情。若连她都束手无策,罗讷言那里没有半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