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相看(1/1)

陈芝华意兴阑珊地坐在老槐树下的摇椅上纳凉,瞧着星光璀璨,铺沉了一地的月光。

丫鬟巧珍打着纱扇立在后头,弯下腰来在她耳边低语:“小姐,夫人明日这一趟进宫当真蹊跷,大公主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值得深夜递什么帖子。”

“偏你明白,母亲的事哪容得到你多嘴?”陈芝华嘴上责备着,眼底偏有些羞涩的甜蜜。璀璨的星光倒映在她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多了些欲说还休的醉意。

吃吃的轻笑声自巧珍口中溢出,她赶紧拿帕子掩住,继续低低说道:“奴婢琢磨着,到有多半是为了夏大人吧?”

吧嗒一声,陈芝华手里的团花扇柄不偏不倚敲在巧珍额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巧珍哎哟一声,丢了纱扇,夸张地捂住额头:“人家不过说了句实话,小姐就恼羞成怒,这是要杀人灭口不成?”

陈芝华又羞又愤,亦将手中团花扇一丢,立起来便去咯吱巧珍的腋窝。

巧珍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被人挠痒。两人围着那棵老槐树转圈,一个跑一个追。巧珍边跑边低声讨饶:“好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

陈芝华追得气喘吁吁,借着发怒掩饰自己的羞涩,嗔怒道:“再敢乱说,便将你送去后面的浣洗房,看你还有闲功夫乱嚼舌根。”

巧珍轻轻吐着舌头含笑央告,半点没有将陈芝华恐吓的话放在心上。

嬉闹了一场,天色已然不早。值夜的婆子打着灯笼从门前经过,其中一人上前几步,远远施了一礼,唤了句二小姐:“天色已晚,请二小姐早些安歇吧。”

遥望着西跨院,早已熄了灯烛,只有院门上两盏朱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温暖的橘光澄静安详。自己已然十七,大约以后这般姐妹比邻而居的日子不会太多,陈芝华一时又有些怅然,吩咐关了院门,搭着巧珍的手进了房。

更漏鼓残,星辰璀璨。

陈芝华了无睡意,遣了巧珍外头去睡,自己拿银剪挑了烛花,悄悄从针线簸箩的最底层翻出那个绣了一半的荷包,细细绣着上头岁寒三友的图案。

松与竹已然绣成,还差一枝梅花傲雪迎霜,陈芝华指间缠绕着几缕大红的丝线,如穿花引蝶一般,一针一针绣得细细又密密。

红梅掩映,荷包上的青竹与碧松愈加苍翠如滴,直而且劲,颇似人的骨气。

绣完最后一针,陈芝华微微舒了口气,直了直身子。她将丝线含在口中想要咬断线头,却又想起与夏钰之的初遇,那截丝线半天忘了咬断。

下弦月将满未满,银盘一般挂在天边。怕惊动外头值夜的巧珍,陈芝华吹熄了灯烛,悄然披衣立在窗边,双手静静合十,望着月亮许愿。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晨曦袅袅,正院里慕容泠便已经披衣,催着桂嬷嬷替自己梳妆,又吩咐人去请少奶奶过来。柳氏晓得婆婆这一趟进宫蹊跷,提前用过早膳,已然梳妆完毕,赶着来给婆婆请安。

慕容泠食不知味地挑了两筷子酸汤面,又喝了半盏八宝莲子粥,便吩咐打水净手。命人备下马车,与柳氏匆匆进宫。

先去太后娘娘那里请过安,慕容泠又去凤鸾殿拜见楚皇后。略坐了片刻,便拿着慕容薇相邀,柳氏要送她一套家祖洐圣公编撰的辞典为借口,匆匆告辞出来,急急往璨薇宫去。

楚皇后自来不曾见大姑姐这般风风火火的样子,露出诧异的目光。到是身后的秦瑶弯下身来,将唇覆在楚皇后耳边,轻言细语了几句。

楚皇后露出恍然的神情,凤眸里含笑,全是灿灿春光的喜意:“怪道大姑姐如此沉不住气,这是好事一桩。本宫亏欠陈家人多矣,若是芝华出嫁,一定叫她风风光光。”

却说柳氏扶了婆婆出来,只谦和地垂着头随在后头。见婆婆想要走临湖的小路,也只是上前一步扶了婆婆的臂膀,提醒婆婆注意脚下的青苔石滑。

也是蕙质兰心、一等一的聪明人,柳氏明知今日进宫有些蹊跷,又约略听说府中想与夏阁老府上作亲,便心知婆婆的打算。

在璨薇宫内分宾主落了座,柳氏依旧言笑晏晏。只奉上了祖父及毕生之力编纂的词典,就耐心陪着婆婆与慕容薇闲聊,不该问的话一句不问。

不过坐了片刻功夫,便听到璎珞隔着帘子通传:“公主殿下,禧英郡主与夏大人求见。”

听得夏大人几字,只见婆婆脊背一僵,身子往前倾了半分,脸上更是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柳氏心中雪亮,果真是丈母娘要相看女婿,拖了自己掩人耳目。

夏钰之回京之后,依旧挂着金吾卫副指挥使的闲差,却已正式领了潜龙卫大将军的职务。这是新设的正二品武官职位,凌驾于昔日的金吾卫指挥使之上,当得起一声大人的称谓,宫内宫外早唤了称呼。

红豆早得了慕容薇的嘱托,上前屈膝行礼,说话十分周道可人:“夫人,您的鬓角略松。请您移步屏风后头,容奴婢替您稍整仪容。”

慕容泠自然满口应承,随着红豆立起身来。柳氏聪慧,不待婆婆递上眼色,便上前扶了她的臂膀:“媳妇有些怕生,还是随母亲一起吧。”

屏风后头有个小巧的妆台,红豆替慕容泠重新理了妆,便将她请到了屏风的背面早就设好的坐榻前,柳氏乖巧地立在婆婆身后,露出会心的微笑。

殿内那架十二扇的丹凤朝阳屏风,慕容薇使人做过手脚。借着屏风的空隙,足以打量外头的来人。

慕容泠便透过两扇屏风的间隙,迫不及待向外望去。

禧英郡主夏兰馨走在前走,耦合色的蜀锦罗衣上挑绣了一枝迎春鹅黄娇嫩,淡黄色挑线长裙两侧垂着碧绿的双鱼拱莲玉佩,压住行走间翩跹的裙裾。

举手投足间,二八年华的女子全然是一片雍容与优雅的合宜,宛如皎皎明月,亦若灿灿星辰,那样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