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峥嵘(1/1)

陈如峻望望夏钰之,语气和缓温雅,却是不容置啄:“还要劳烦钰之,加紧扬州那边的事体。京内京外同时动手,叫钱唯真分身乏术,无法两边照应。”

夏钰之拱手领命,应道:“钰之省得,自当督促下属全力而为。”

君臣议事之时,立在崇明帝身后的慕容芃一语不发,听得极为仔细,丝毫不错过崇明帝以及夏阁老与陈如峻等人脸上的表情。

君臣议得差不多,已然接近尾声,慕容芃依旧若有所思。冷不防崇明帝偏头问了他一句:“阿芃,你有什么建议?”

被父皇仓促点名,慕容芃不紧不慢,开口说道:“钱家大厦将倾,只愁还没有最后吹倒它的那阵东风。阿芃斗胆,恳请父皇在扬州烧一把火,看看汇通钱庄的实力究竟如何。”

慕容芃眼里有促狭的笑意,深深落在崇明帝眼底。那笑意如温柔的旋涡,一波一波延伸开来,连崇明帝都被传染,语气里带了三分笑意。

拿手指轻点着儿子的额头,崇明帝半笑半嗔,又满含着欣慰:“小孩子家家的,竟然学会了剑走偏锋。”

既是开钱庄,便不能只做官府的生意。汇通钱庄既是为洗钱而设,白银必然多数流向其他两国境内,钱庄内存银不会太多。

寻几个由头,由夏钰之背后操纵,找几家当地富商拿着银票同时去兑。一旦汇通钱庄存银不够,不能及时兑付,名声必然受损。

一石击起千层浪,这存银不够的消息若是再被有心人渲染,势必人人自危,手里持着汇通银票的人便会蜂拥而至。

上至官商富户,下至贫民百姓,一旦钱庄挤提,由官府接了他们的帐目善后,便可趁机瞅瞅钱唯真出不出手。

慕容芃人小鬼大,遗传了崇明帝在户部多年的精明,这招釜底抽薪不失为良策。小小孩童已然长成,短短几句话便抓住重点,初见了为政者的峥嵘。

儿子计策可行,崇明帝自然面含微笑,夏阁老更是连连挑起大拇指:“芃皇子好主意,老臣惭愧,竟未想到。”

“钰之,就按阿芃的意思,去寻几个大户,试试汇通的实力吧”,崇明帝一锤定音,开始飞快地思考善后之策。

拿了汇通的账簿,将不义之财收归国库,再拿出其中一部分用来补偿黎民百姓的损失。即得了银钱,又得了名声,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崇明帝又晓谕夏钰之,务必及早查出那甄夫人的身份,再遣人牢牢看住汇通钱庄,寻找更多的证据。

这么些年的斗智斗勇,崇明帝并未占到上风。如今端肃地告诉夏钰之:“钱唯真极为狡猾,朕在户部多年,明明晓得银钱不对,偏是寻不到他的暗帐。他既能在扬州洗钱,那边说不定另有私帐,你小心留意,甄夫人那条后路不能断。”

夏钰之诺诺连声,领了圣旨与祖父一同跪安出来,祖孙两人同乘一辆车回府。

马车里,夏阁老欣慰地拍着乖孙子的手,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好样的,果真青出于蓝胜于蓝,不输你的父亲与兄长。”

康平侯爷与世子都是文官,心思自然更缜密些。夏钰之随了老太君从武,却一样思虑周详,善于从一件小事上抽丝剥茧,窥得事实真相,尤其令夏阁老自豪。

因是崇明帝交待夏钰之盯牢钱唯真,夏阁老沉思半晌,对孙子说道:“扬州或许会有本私帐,大约只是甄夫人经手的事项。钱唯真此人谨慎小心,轻易不信别人,他真正的帐册一定放在自己触目能及的地方,这样才能安心。”

若不是钱府里另有秘室,便是钱唯真在皇城之中另有隐秘之处。

虽不晓得孙子组建了出岫,夏阁老却也知道孙子暗中有几个自己的人。

只怕年轻人终究太嫩,担不起大用,夏阁老又凝重道:“你祖母手里还有些可用之人,同样是为西霞效力。回去我便说与她,送你几个人,在暗处牢牢盯住钱唯真,看他是否狡兔三窟。”

夏钰之谢了祖父,次日一早向老太君请安时,便提起此事。

老太君已得了夏阁老嘱托,自然不能守着亲孙子藏私,命罗绮照着名单点了六人送与夏钰之,又细细嘱托了一番。夏钰之守着老太君便颁发了任务,将六人分做两组,命他们不分昼夜盯住钱府,尤其要掌握钱唯真的动向。

却说温婉耐着对家人的满腹担忧,在安国王府住了一晚,自然夜不成眠。

晨起时眼下的乌青遮掩不住,温婉要丫头悄悄弄了两只刚煮熟的鸡蛋,在眼睛上来回滚动。覆了约有一刻钟的功夫,又拿脂粉好生掩盖,才去向楚朝晖请安。

楚朝晖本要留她在府内多住几日,温婉辞道:“蒙皇后娘娘怜惜,陪在母亲身旁走了这一趟,于情于理都该入宫去谢恩,便今日先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话说得在理,楚朝晖便要明珠备了些此行收取的土仪,要她捎进宫内带给楚皇后,嘱咐温婉道:“替母亲向皇后娘娘问好,说母亲明日便入宫向皇太后与皇后娘娘请安。”

温婉一一答应了,楚朝晖这才吩咐人备车,送她回宫。

姐妹间的走动,楚朝晖本是不在这些小事上留心,便是以往去母后宫内,也不见得次次去凤鸾殿看楚皇后,更不要说给她请安。

自打旅途中摆正了心态,晓得自己对楚皇后的态度不够恭敬,楚朝晖怕因此误导了儿子,便想着先从自己身上改一改。

温婉依旧住了含章宫,换了身衣裳去向楚皇后问了安,午后便遣了宫人去请慕容薇来用晚膳,说是要亲手做几样小菜消暑。

晓得温婉牵挂家人,日暮时分,慕容薇只带着璎珞一人过含章宫来。

两人用膳,便不用移步花厅。温婉吩咐人将晚膳摆在木樨亭中,又沏了一壶清山绿水的新茶,以凤纹描金漆盘托着,约她亭中叙话。

木樨亭中那一架楠木隔层的圆桌旁边,温婉亲手将描绘着兰花纹的骨瓷杯烫过,斟了两盅方才泡好的绿茶。